星汇文学 > 其他小说 > 鬼田斋祭 > 第319章 界限
  没了始祖厉鬼意识的寄生,月篱只觉浑身都比先前舒畅出许多,性情也不再反复无常。

  有月篱的活泼和灵动,也有眠篱的沉稳和机敏。

  她的一双鹿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含着几分惺忪之意,继续一瞬不瞬地望着襄玉。

  两人挨得极近,襄玉几乎能数清覆在她水眸之上的睫毛数目。

  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有淡淡的篱花香和茶香,还有药汁的苦涩气味,三者混合着,萦绕在两人的鼻息间。

  逐渐地,一股暧昧从中生窜出来。

  襄玉心头一悸,身子下意识朝后一倾,离月篱远了些。

  月篱对此毫无察觉。

  沉寂片刻后,月篱思及一事,便对襄玉道:“公子如今已成婚,当是多陪陪寒二…您的夫人。”

  襄玉闻言,一挑眉,他唤来婢女,吩咐将空了的药碗拿走。

  随即,他坐到一旁的漆椅上,这才应道:“我与寒二小姐的亲事成不了了。”

  月篱一怔:“……什么意思?”

  襄玉望着窗外已暗沉下来的天色,娓娓开口,将白日里在迎亲关头,他撤身前去救她的事告知于她,又将之后发生的事简述一番。

  “可就算如此,寒二小姐也不至于……主动提出终止这门亲事啊?!”月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寒玉明明是很喜欢公子的,她看得出来。

  月篱仔细观察襄玉的神情,见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有丝毫的难堪或失落。

  “我成亲之事,便就此作罢吧。”襄玉话中意有所指。

  先前提出让襄玉成亲的是月篱,但眼下与寒玉的婚事作罢,若另外再择其他贵女定亲,时间上已是赶不上了。

  他眼中带着试探,等待月篱的回应。

  月篱不由苦笑。

  听到这个消息,她本该是失望的,可她发现自己此刻心里竟透着无限的欢喜和庆幸。

  尤其是看到襄玉对寒玉取消婚事流露出的无所谓的态度,她更是心生雀跃。

  “如此,就静等一个月后的中元夜吧。”襄玉又道。

  月篱默认,也不再坚持。

  “还有,”襄玉站起身来,整了整道袍,“寒二小姐以黄木拜托你之事,她告诉我了,你掳走她当日发生的其他事情,她也都一一简述于我。”

  *

  就在胤安城内的众人热议襄玉在迎亲当日中途离场,寒玉伤心之下,取消和襄玉的婚事之事时,另一则有关氏族间娶嫁的消息猝不及防地传遍了胤安。

  寒棠梨嫁了!

  所嫁之人竟是三皇子!

  上至氏族,下至普通百姓,当听到这则消息时,皆是震惊不已。

  但据说那寒大小姐最初是抵死不嫁的,为此还在府中闹了几天的绝食,可终究是扭不过家族里的安排,还是被送上前往三皇子府的花轿。

  想想也是可以理解寒棠梨的这个举动的,毕竟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她看上了襄玉这个万里挑一的胤安第一贵子,其他男子还如何能入她的眼呢?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抛开襄玉这个特例不算,将三皇子与胤安城内的其他贵子做比较,三皇子实是属于佼佼者。

  青年才俊,朝堂后起之势,前途不可限量,与寒棠梨倒也算是郎才女貌。

  “此桩婚事乃寒韬一手撮合,如今看来,寒韬早有与三皇子结盟之心。”襄黔坐在玉扰院的书房内,对坐在对面正与其对弈的襄玉道。

  “寒韬跟三皇子之事,我心中自有定数,父亲无需太过忧虑。”襄玉落下一子,淡淡回道。

  他的手从棋盘上撤回之时,突然一颤,身子一瑟缩,双唇微抖起来,脸色也迅速变差。

  “子扰,你没事吧?”襄黔连忙起身,走到襄玉侧旁,他刚靠近,就感觉到从襄玉周身散发出来的一股气势汹汹的寒气。

  襄玉低埋着头,微抬手,摇了摇头,道:“无碍。”

  可当他再抬起头时,嘴唇和整张脸皆泛起了一层灰白。

  隔着襄玉左肩上的单层衣裳,襄黔看见有一道水青色幽光正在微微闪烁,他眼色一沉,问道:“近日是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

  “尚可。”襄玉轻呼出一口气,重新坐正身子。

  襄黔走到不远处的软塌上,拿起那件鹤氅,披盖在襄玉身上。

  襄玉拢了拢鹤氅,感觉舒服了些。

  襄黔回到座位上,表情严肃了几分:“定是前几日你去救月篱,耗损大量人气去驭鬼所致。”

  襄黔叹了口气,又道:“离中元节只剩一个月了吧?再坚持下,等血祭后,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襄玉听到“血祭”二字,眸光微闪,他低下头去,看着面前的棋局,眼神晦暗不明。

  夜深,月明光影疏。

  书房窗台上的文竹,长势旺盛,皎白的月光投于其上,泻出参差不齐的枝叶倒影,在夜色的辉照下,有几分孤清之感。

  襄玉站在窗前,看着枝繁叶茂的文竹,微微出神。

  狸奴脚步轻慢有序地走到他身边,俯身唤道:“公子。”

  襄玉并未看他,也不应声。

  狸奴见此,又道:“自从与血枯鬼碰面后回来,您似是一直心神不宁,有什么是奴可为您分担的?”

  襄玉的身子终于动了下,他的视线从文竹上移开,看向狸奴,问道:“离中元节还有一个月?”

  狸奴微愕:“……是,刚好整整一月。”

  他又道:“您……可是在想血祭之事?”

  “唔。”

  狸奴犹豫着小心又问道:“您可是在犹豫……是否血祭月篱?”

  襄玉睫毛轻颤。

  此言语,乍听之下,有几分冒犯,狸奴意识到,连忙低下头:“公子恕罪,是奴冒犯了。”

  “你先退下吧。”

  “……是。”

  狸奴退出书房,襄玉依然倚窗而立,他的视线再次投到文竹上,伸手轻抚其上的枝叶。

  夏日的手心带着微汗,触碰的一瞬间,一丝凉意自指腹蔓延开来。

  冷热就这般交替着,难分界限。

  世间万物皆有界限,襄玉也给自己设了界限。

  界限这一边,可为之;界限另一边,不可为之。

  有一日,一旦越过任一界,便是犯错。

  六百多年前,他曾因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模糊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界限,最终致使血祭失败,引发了一场巨大灾难。

  他用了六百多年的光阴来弥补自己这个一时之过,想着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犯相同得错误。

  在月篱被血枯鬼掳走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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