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与林爱念来到后堂,只见刘晋元披衣坐在花圃旁,看着彩依指挥婢女们张开油幕锦缎,架在棚上,以保护牡丹。棚外还以细丝挂着小小金铃,微风一吹过,就会引起阵阵细碎的铃声,清脆悦耳。

宋祖道:“花旁挂着铃当,可看还可听,真是不错。”

林爱念笑道:“这铃当才不是给你这傻鸟听的,是用来赶走停在花上的鸟儿的。”

见他们有说有笑,刘晋元冷冷地说道:“这是唐宫旧典,载于开元天宝遗事,怎么会有人不知?”

宋祖自知书读得不多,却也不生气,笑道:“这书我确是没看过,是教人养花的吗?”

刘晋元皱了皱眉,道:“俗不可耐!”他转头对林爱念时,又换了张脸,殷勤地说道:“念妹,妳瞧,我参酌古人的记载,以白牡丹的名种玉楼春、一百五、玉千叶重新接枝,一定能培育出最极品的绿牡丹!”

林爱念笑道:“我也没学过种花,你说的我可不懂,什么玉千叶、玉楼春?牡丹还有这些名字等级吗?”

刘晋元道:“世间佳物皆有等差,牡丹当然也分等级,我方才给妳的那朵魏紫,就是上等的名种,有花后之称,与妳最为相配了。”

宋祖好奇地问道:“花还封后?那有没有封王的?”

刘晋元道:“牡丹花王是姚黄,也是京师第一名品,不过现在正在栽培的欧家碧,比姚黄还要高一级,这是北宋宣和年间入贡的,花是绿色,绝对是稀世之珍。”

林爱念道:“花长成绿色,那有多难看?还是红黄紫白比较正常。彩依嫂嫂,妳说对不对?”

彩依道:“只要是花儿,我都喜欢,什么颜色都好。”

见她那柔婉的样子,宋祖突然问道:“彩依姑娘,妳说妳家在苏州,是做什么的?”

彩依道:“只是点小生意。”

“妳学过莳花艺草?”

彩依摇了摇头,宋祖又问道:“学过武功?”

林爱念当宋祖在开玩笑,彩依也微笑道:“贱妾连跑都跑不快,从没学过武功。”

宋祖道:“那么妳真是个奇人,没学过养花,却能把花养得那么好;没学过武功,却……”

他故意说到这里,就不说了,负手继续观花,随便拨了拨金铃,像是在把玩而已。

彩依似乎并未觉得哪里不对,道:“我也是乱种的。”

刘晋元不屑地一笑,道:“她就是不懂得牡丹。”

林爱念惊奇地说道:“嫂嫂把这些花种得这么好看,又不是你种的,你这书呆子倒说她不会?”

刘晋元强辩道:“种得多未必就是懂啊,就像会牛饮狼籍之人,未必懂得品尝美食。这些只是随便种,长得虽密,却是名品与劣种混杂,不懂的人看了只说是好看,行家见了却要笑死呢!”

林爱念不悦地说道:“你说这些花是名品与劣种混杂,可它们长得一样好,一样动人,不就够了吗?”

刘晋元道:“牡丹与俗花不同,历来名品都是花匠们判红辨白,移枝接木,与造化争妙,择优汰劣之下才产生的,那是多少心血结晶,与胡生乱长的俗品根本不该同日而语。”

“自生自长的牡丹,怎么会比匠人栽培的牡丹没有价值?你才是不懂护花惜花的人呢。”

林爱念不断抢白刘晋元,见刘晋元生气的样子,彩依柔声道:“公子是根据古人的记载来看花爱花,把花的典故和身世,看得一清二楚,我很喜欢听公子告诉我这些花的来历和名字呢。”林爱念奇道:“妳这么会种花,却不懂得品种?”

彩依道:“嗯,我只是随便种的,只知道让花开得更大更鲜艳,还有更香,可是什么品种之说,我完全不懂。公子跟我说了,我才知道有这么多名字,像黄色的就分成姚黄、御衣黄,还有分正晕、倒晕,学问真大。”

林爱念道:“牡丹一向娇贵,妳随便种还能种得这么好,真是不容易。”

彩依微笑道:“只是关心花儿罢了。”

此时刘晋元显出些倦容,彩依一见,便拿着小绢儿轻轻沾了沾他的脸,绢帕上的香气似有若无地飘进宋祖与林爱念的鼻端,令人精神一振,刘晋元看来稍微提了点神。

彩依亲自扶起刘晋元,道:“相公请入内歇息,待妾身为您煎药。”

刘晋元道:“我精神很好,爱念妹,我还想跟妳多聊聊……”

林爱念道:“你还是去休息吧,看在云姨的面子上,先把你这身子养好再说。”

说完,便一拉宋祖,道:“我们走吧!”

刘晋元脸色难看地被彩依扶回去,宋祖还回过头看了看彩依扶持刘晋元的样子,她的步伐小,走起路果然是危危若玉山之将崩,并不像会武功的样子。

可是那小孩又不像在说谎,还是彩依特别隐瞒了武功根底?

林爱念表面上大剌剌的,其实心思颇为细密,宋祖对彩依询问时,她便已看出了不对。回到宋祖歇息之处时,林爱念才问道:“你刚才在疑心什么?”

宋祖将那孩童所见之事,说给林爱念听。林爱念听了也十分惊愕,呆了一会儿,才道:“她凌空跃过山谷,不会吧?”

宋祖道:“那孩童没道理说谎,如果他真的见到这种事,那其中必有文章。”

两人商议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彩依真的有所图而来,那么她图的又是什么?

已至深夜,在后花园的牡丹丛掩映之下,静悄的雪白小楼内,传出一声清脆的瓷碗破裂声。

“拿开!我不要喝!”

刘晋元的怒斥声中,夹着彩依柔弱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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