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的功夫,偏殿内的人几乎就已经被太后娘娘遣散完了,只剩下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丫鬟玉嫣和他们三人。

老人家脸上肃然的神色也渐缓褪尽,挺立的躯干也弯沉下去,整个人在瞬间似乎苍老了十岁:“华儿,皇奶奶知道……因为你母后的事情,你心里一直不理解哀家。”

太后娘娘苍老的嗓音流露出淡淡伤感情绪,一旁的玉嫣紧张的扶上老人家的胳膊,眼神盛着满满担忧。

“皇奶奶又可曾理解过我母后?可曾知道这些年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崇政夜华苍劲沙哑的醇厚嗓音透着微颤,不难看出情绪亦很激动。

太后娘娘义正言辞,丝毫无妥协之意:“那是她咎由自取,身为一国之母,她连伦礼之亲也处理不好,你九叔至今还单身不娶,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崇政夜华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孙儿和皇奶奶之间也无话可说了。画儿,我们走……”

男人话音未落,便一把拽上了苏子画的柔荑。

只闻太后娘娘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放肆!华儿,看来你眼里早就没有了哀家这个皇奶奶,信不信……哀家这就去找皇上,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老人家这话一出,男人意欲离去的背影瞬间僵滞。

被他拖着小手的苏子画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男人的掌心微紧,透露出他内心的情绪。

缓缓,崇政夜华转身与太后娘娘目光正视,沙哑低沉的嗓音从喉间逸出:“那皇奶奶又打算捏造出什么理由,让父皇废了本王的太子之位?就像当初随便找个理由陷害我母后一样?”

太后娘娘嘴角微微抽搐两下,没等她开口说话,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这太子之位我压根儿就不稀罕,皇奶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丢下这句,崇政夜华牵着苏子画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路上,男人半个字也没有讲,面色肃然,冷若冰霜,虽然他口里没说,可是苏子画却能感觉到他内心翻滚的情绪。

苏子画的脚步慢了下来,眸光流转,先开口说了话:“华,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慈安宫了,不如你先回月华宫去,我一会儿就来。”

崇政夜华什么也没说,缓缓松开女人的手,点头看着她折返回去,才接着缓缓朝前,步伐明显慢下来许多,这个时候他也需要平静下心情,有很多问题要思考。

苏子画带着紫玉朝着慈安宫返回,紫玉眸光疑惑,压低嗓音问:“大小姐,那些织锦绸缎玉嫣姐姐说一会儿会让人送去月华宫……”

在紫玉的印象里,主子好像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在慈安宫,太后娘娘的威严今儿她也是见识到了,丝毫不想再折返回去一道。

苏子画一脸正色:“其实我并没落下什么东西,只是想回去找太后娘娘仔细谈谈……”

看见崇政夜华这一家子错综复杂的交际关系,着实让她心里暗暗着急。

就因为崇政慕白曾经爱上过自己的嫂子,就扰得这一家人见面跟仇人似的,谁也不肯多让一步。

“大小姐你……你不会是想从中当和事佬吧?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

紫玉一惊,左顾右盼后小心翼翼的道:“太后娘娘一看就是难缠的角色,你没听太子殿下话里的意思,皇后娘娘之所以落到现在的下场,全都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关系……”

“我去找太后娘娘也并非是想当什么和事佬,他们这一大家子错综复杂的关系,本小姐压根儿就不想掺和,只是你刚才也听见了,太后娘娘不赞同我和太子殿下搬出宫去住,若是她真的跑到皇上面前去煽风点火,只怕本小姐这回是真的出不了宫了。”

苏子画的声音同样压得低低的,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除了看见他们这一家子的相处之道让她着急,更让她心急的是怕太后娘娘从中作梗,导致崇政夜华要带她搬出皇宫的计划落空。

主仆二人还未走到慈安宫,便看见太后娘娘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当看见她们二人时,太后娘娘深邃的眸光一紧,似有些意外,神色却没有表露出来。

“皇奶奶,画儿有话想和您单独谈谈……”

苏子画唇角漾着温婉和蔼的浅笑,无视太后娘娘脸上漠色表情,她哪能看不出来老人家是被自己的皇孙儿给气坏了。

“哀家赶着去见皇上,这会儿不得闲,有什么事情太子妃改日再说吧!”

太后娘娘言语生硬,与早上说说笑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苏子画水眸闪过一抹异色,太后娘娘果真气得跳脚,要去见皇上了,如果真的让她去见了皇上,最终倒霉的人除了崇政夜华,其实还有她,谁让她现在已经是名义上的太子妃呢!

“臣妾倒是有个主意,能为皇奶奶解忧,皇奶奶听了一定会动心。”

苏子画干脆单刀直入,进入正题,放手一博,希望这话题能够吸引到太后娘娘。

果不其实,女人的这句话倒是真的产生了一点作用。

太后娘娘擦肩而过人的身体突然停了下来,缓缓,苍老的嗓音从背对着女人的方向传来:“什么主意?”

苏子画眸光闪烁:“是关于九皇爷的。臣妾知道眼下皇奶奶最放心不下的事情,莫过于九皇爷的婚事了,臣妾有把握能够说服他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虽然太后娘娘没有回头,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能够感觉到,她的这番话震撼到了老人家的内心深处。

半响,没有一丝声响动静,苏子画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

缓缓,太后娘娘的背影突然动了动,在玉嫣的搀扶下转身回头,深邃幽暗的杏眸直勾勾的盯着苏子画清澈的水眸,低冷道:“哀家凭什么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就仅仅只凭你这一句话?”

苏子画莞尔一笑,轻言道:“皇奶奶试着相信臣妾一次又如何?反正您也不会损失什么,如是臣妾的法子行得通,太后娘娘也乐得欢喜,不是吗?”

她的这个建议确实让太后娘娘动了心,秀眉微蹙,低垂眼敛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抬眸,又道:“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既然太后娘娘问了,苏子画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臣妾只希望皇奶奶不要为难太子殿下,其实臣妾看得出,太后娘娘内心是很疼爱太子的,只是你们祖孙之间积怨太深,一时半会儿间也无法化解,若是太后娘娘冲动之下去见了皇上,废除太子之位,只会让你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恶劣……”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字字珠玑,引得此刻心情稍稍平复下来的太后娘娘一阵深思。

太后娘娘眉心蹙得更紧,一边说话,一边缓慢摇头:“太子妃是个聪明的女子,哀家觉得你或许真的有能力去改变一些事情,不妨暂且相信你一回,不过太子要搬出宫去住,这事儿哀家还是觉得不妥。”

苏子画心头微惊,醉翁之意不在酒,搬出皇宫才是她真实的目的,否则她和太后娘娘这笔交易的意义何在?

“臣妾刚才已经说过,希望皇奶奶不要为难太子殿下,尊重他的想法,因为他的想法……也是臣妾的想法。”

苏子画委婉出声,言外之意却是相当清楚。

太后娘娘眸底闪过一道精光,唇角勾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好你这丫头,绕了一大圈,竟把哀家也给绕进去了。”

苏子画唇角漾着浅笑,不言不语,静静的望着老人家的眼睛,等着她接下来的结果。

太后娘娘也丝毫不拖泥带水,果断的拍板道:“好!哀家就破例和你做这笔交易,三个月为限期,希望你不会让哀家失望!”

月华宫,苏子画刚走到殿门口,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突然从玄关处传来:“爱妃怎么去了这么久,到底都和皇奶奶聊了些什么?”

苏子画抬眸,崇政夜华那张镌刻的俊颜倏地出现在眼前,惊得她心跳加速,柔荑捂上心口:“太子怎么突然冒出来,是想吓死人么?”

崇政夜华狭长的鹰眸半眯,一步步朝着女人逼近:“不做亏心事儿,夜半不怕鬼敲门,看你这副受惊的模样,难不成是背着本王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紧逼而来,苏子画暗暗深吸一口气,佯装淡定的迎上前去:“太子还真是会开玩笑,这里可是皇宫,戒备森严,臣妾能做出什么坏事儿来?”

一边说,女人唇角噙着浅浅笑意,从男人身侧擦肩而过,径直入了月华宫的殿门,一派淡定自若的神情,淡淡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太子打算出宫搬到哪儿去住,我倒是比较喜欢琼园,若是能搬回那儿是最好不过了……”

见苏子画一脸轻松自在,都已经开始构想未来的蓝图,男人忍不住低沉冷声打断她——

“能不能顺利搬出宫还是个问题,今日在慈安宫你也看见了,本王惹恼了皇奶奶,以我对她老人家的了解,依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恐怕用不了多时,父皇便会差人来请我过去!”

闻言,苏子画云淡风轻一笑,淡淡道:“那你就继续留下来等着皇上那边的消息,本小姐先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崇政夜华眸光微怔,是他刚才的表述不够清楚么?

他都已经告诉她未必能顺利离宫,她却说要先回房间去收拾行李?简直是鸡同鸭讲……

等苏子画和紫玉收拾好行李出来,见男人一个人端坐在殿内饮茶,气氛寂静,看来是遣退了宫人,他想一个人静静。

女人清冷的嗓音在殿内幽幽响起,更显出殿内的寂静:“华,我们还不走么?”

“父皇还没派人来,这事儿有点诡异……”

崇政夜华那张足可以迷倒众生的英俊脸颊,深邃的线条每一处都透着高高在上的王者之势,冷傲不羁的黑眸透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苏子画的声音透着淡淡戏谑趣意:“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那本小姐先行一步,在宫门口等着你。”

恐怕这男人做梦也不会猜到,是她私下拦住了太后娘娘,并和老人家达成了一笔交易。

不等崇政夜华回答,苏子画已经率先一步离开了月华宫,紫玉紧随其后,能看出主子内心的雀跃。

小丫头忍不住提醒道:“大小姐,您和太后娘娘约定的事儿,不告诉太子殿下么?”

苏子画云淡风轻的道:“告诉他又能有什么用?他也帮不上忙……”

紫玉想想主子说得也没错,他们叔侄的关系那么糟,这件事情告诉他只会惹出麻烦,倒是不如不说。

只是她却想不出,苏子画到底打算如何搓合九皇爷的婚事?

紫玉跟上主子的步伐,一边走一边问:“奴婢一直很疑惑,大小姐初来乍到北冥,怎么会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九皇爷?”

苏子画侧眸,冲着她俏皮的眨巴眼睛:“谁说我有合适的人选介绍给九皇爷了?我那只是对太后娘娘的权宜之计,反正限期三个月,等到那个时候,本小姐指不定早就离开北冥国了……”

她和崇政夜华早就说好了,等帮他把弯掰成直了,她就功成身退,善后的事情全都交给男人去办,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她就能正大光明的带着紫玉回夏商国了。

听她这么一说,紫玉的心情也顿时轻松了,秀美的小脸露出难得笑容。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阵马叫声,顺着方向望去,苏子画一眼便认出了那匹红鬃宝马八尺龙,那丫也正是朝着她们的方向仰首长啸,就像是认出了她们似的。

“大小姐,是八尺龙在叫我们呢?这马儿可真通灵性,这么久能认出人……”

紫玉一脸不能置信,人能认出马来不稀奇,马能一眼认出人来,确实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苏子画轻笑出声:“走,过去看看。”

不过她很快也注意到,就在离八尺龙十米开外的另一棵大树下的白玉石桌前,坐着两名对奕的男人,其中一位正是八尺龙的主人崇政慕白。

八尺龙异样的鸣叫声也让男人回头望来,看见苏子画时眸底划过一道深邃,看着她走近八尺龙,伸手抚着马脖子上的红色鬃毛,亲昵的和八尺龙说起话来。

苏子画如同朋友般聊天似的,亲昵的将脸贴上它的脖子:“八尺龙,真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来,真是太好了……”

八尺龙看起来似乎也很开心,马蹄儿在泥地上兴奋的前后滑动,低声鸣叫,鼻孔冒着热气。

紫玉也被它逗乐了,忍不住上前试探着伸手摸摸它,苏子画退身而出,把地儿让给她,自己则不动声色的走到一旁,观看正在对奕的二人。

苏子画观战了一会儿,笑着幽幽道:“输赢已定,九皇爷好棋技!”

“太子妃也懂得下棋?”

崇政慕白似乎显得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苏子画竟然会下棋,在他所认识的女人里,还从来没有人会下棋。

“略懂皮毛,不妨向九皇爷赐教一局,如何?”

苏子画的话一出,就连坐在崇政慕白对面的三皇子崇政凌峰也微微一愣,昨日大婚典礼他没去,因为对皇兄的太子妃压根儿就不感兴趣,不想今日在宫中竟能遇见。

刚才下棋颇为投入,崇政凌峰虽感觉到有人接近,却也未回眸瞧在一眼,此时看清楚来人,一袭白衣胜雪,裙袂飞扬,琼姿花容,如清水白莲般脱尘而出。

“她就是夏商国送来和亲的仁德公主?”

崇政凌峰眸光幽深难测,内腹锋芒乍隐,一袭紫色金光,清华尊贵,灼灼其华,如同曼陀罗花般透着神秘气质。

“正是!峰儿还得尊称她一声皇嫂……”

崇政慕白云淡风轻的道,唇角勾起一抹邪魅浅笑,连同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着柔柔涟漪,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流露出少见的笑容。

崇政凌峰再度深凝女人一眼,没有吱声,崇政慕白的声音悠悠扬起:“既然太子妃开了口,那本王就陪你对弈一局……”

苏子画莞尔一笑,走到白玉石桌前坐了下来。

三皇子崇政凌峰不禁再度投望向她一眼,一来是少有女子会下棋,二来是没有料到向来不与人亲近的崇政慕白,竟然会答应这女人的请求,着实让他也有些意外。

女人的眸光凝向白玉桌上的棋盘,眼晴不由一亮。

好漂亮的棋盘,盘身是用一块整玉雕砌而成,玉质通透无瑕,宝光温润,如此好玉竟用来做棋盘,再看看上面的棋格,乃是用金丝隔制而成,还有那一颗颗的棋子,用赤金和乌金打制而成,更让人凝上便移不开眼。

苏子画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般珍贵的棋盘棋子,也不担心被贼人惦记着么?

看着棋盘上金、黑二色的棋子,崇政慕白深邃的眸底带着意味深长的狡黠笑意,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苏子画,低沉道:“太子妃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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