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要比男孩当街挨打吸引的人多得多。
随着身边的人渐渐聚集, 前方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练云也不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虽然人群拥挤，可当练云赶到的时候，真正意义上围在现场的人并不多, 他们大都退在街道两边, 没人敢上前。
练云望着路中央躺在血泊里的男孩怔住了。
他仰面朝上, 脖子被划开的口子疯狂朝外涌着鲜血，胸肺缺氧而大幅度剧烈起伏, 身上破旧的衣服被身下的鲜血浸透，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血液四溅, 喷洒到他苍白的脸上、以及裸露在外的四肢上。
他眯着眼, 只留着一道缝隙，他从那条狭窄的缝隙里，清楚看到了练云。
眼里的最后一道光，是练云读不懂的色彩。
好像转瞬而逝的烟花, 异彩纷呈绚烂无比, 不是苍凉、却更胜苍凉。
【叮！恭喜领主大人偶遇支线任务——地下的秘密。】
练云此刻根本听不见系统提示。
“姐姐, 救不回来了。”巴克拉住不由往前迈步的练云,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练云顿了顿，对上巴克冷静的视线，还是放下了要去拿药瓶的手。
“怎么会这样……”练云咬了咬牙，声音艰难，“不是要押进监狱吗？”
刚刚和她说过话的守卫站在不远处, 听到问话吞了口唾沫：“他刚刚往我的刀上撞,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没反应过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们怎么不清楚！”人群里爆发这么一句，紧接着不断有人声讨起守卫来。
又一个“不是第一次了”。
练云抬起头, 面无表情看着道路两旁神态各异的人。
她又挑了个看起来冷静一些的人简单问了问，对方叹息：“这个月第三起了，守卫在押送犯人的时候误杀了人。不过这次我看见了，确实是他主动撞上的。”
他这话一说，刚刚旁边对守卫讨伐的人立马冷眼斜过来：“话可不能乱说。你看见了？那你能担保守卫不是故意的？”
被话一刺，对方连忙噤了声不再多说。
练云微微眯眼，看向刚才斜眼的人：“话确实不能乱说，那你就看见守卫是故意的了？”
男人尖嘴猴腮，两家凹陷颧骨高突，长了一副刻薄相。
听练云拿自己的话术反刺自己，男人声音尖锐：“刚才守卫打人可是下了死手的，你也看见了，怎么，你还要偏袒凶手？”
练云语气平淡：“你倒是不偏袒‘凶手’。”
“刚才守卫打人的时候，你叫好叫的我耳朵都震麻了。”
男人突然捂住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很快，他放下手上下打量练云一眼，冷笑一声：“你有证据？”
“我确实没证据。”练云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前轻飘飘扔下一句：“我也不是故意记住你的声音。只是第一次在这里听到鸭子叫，实在难忘。”
。
【支线任务——地下的秘密：领主大人出游的路上意外碰到了死因怪异的小男孩，那么您能否通过这件事找出事情的真相呢？】
练云远远看着，直到男孩的尸体要被拖走，她才想起来支线任务的提示。
她试图整理心情，反反复复读了几遍任务描述，却毫无头绪。
兰纳和杰米已经找了过来。
看到情绪低落呆呆站立一旁的练云，又问了莉娜和巴克，才知道他们离开的短短几分钟发生了这么多事。
“大人……”兰纳隐约体察到练云的心情，斟酌着开口，“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您所能掌控的。”
杰米地略显担忧：“毕竟是阔格城守卫的事情，就算您再担心，您也管不了啊。”
“不。”练云动了动手指，把刚刚拿回的钱包递到眼前。
“血。”
兰纳下意识接过钱包，仔细翻看了一边。
“大人，没有血。”干干净净，好像新的一样。
“没错，”练云神色凝重，“刚才还有的，突然就不见了。”
众人以为她被突发情况多少吓到了，只有兰纳听出了些许蹊跷。
金发男人转过身，看向地上刚刚男孩趟过的位置，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让他很快发现了不同。
“血在变少。”兰纳压低了声音。
练云点开任务面板，视线聚集在支线任务的名称上——地下的秘密。
少女神色微微凌厉。
这件事，恐怕她不得不管。
……
几人找到刚刚说认得小男孩的大婶，询问地更加细节：“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大婶扫了他们一眼，怎么看都不像坏人，便指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到头再往右，有一间最矮的砖房，就是他们家。”
“谢谢您了。”练云道谢过后正要离开，却被大婶叫住。
“他母亲卧病在床，家里没别人了。你们直接进去，不用叫人。另外……”大婶说着说着表情有些为难，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塞给练云。
“这是这几个月那孩子打给我的欠条，她家牵我的钱，我不要了。孩子死了的事儿，你们委婉一些。”
练云打开手中的纸张，上面是每次几枚铜币的记账，下面有个落款，是“塞尔”。
练云默默收起欠条，与大婶告别后，朝男孩家里的方向走去。
几人拐过街角，果然看到街道的尽头处有一间明显矮于其他房子的小砖瓦房，和周围的热闹截然相反，这间砖房看上去阴郁寂静极了。
推开吱嘎作响的院门，走进院子，狭小的院子内布满了灰尘，木色的窗子和门都蒙了一层灰白；院里闲置的废弃物随便堆在角落，更零碎的物件被扔得到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杰米很有眼力地上前搬开杂物，清理出了一条勉强能通过的道路。
练云走在最前面，靠近那扇门时，隐约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接着是一个虚弱的女声：“塞尔？你回来了吗？”
练云没有说话，只伸出手，屈起指节敲了两下木门。
房内一片沉默，良久，在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过后，女人再度出声：“请进来吧。”
兰纳轻轻推开了那扇门，昏暗狭窄的屋子里阳光乍泄，光亮从门口涌入，照洒在地面和正对着门的床上。
屋内比院子干净了许多，显然是细心收拾过了。
而即使是温暖的天气，床上的女人依旧盖着被子。
她支起上身，抬起头，柔柔弱弱的脸庞上挂了一抹歉意：“真是抱歉，没有坐的地方。你们是来找塞尔的对吗？真的不好意思，他出门去了。”
那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如出一辙的苍白脸色，还有那熟悉的瞳色。
她就是那个男孩的母亲。
练云避开女人的视线，微微摇头：“我们不是来找她的，是来找你的。”
女人微微怔愣，揉了揉眼睛。
待她重新看清了面前少女的装束，面孔不由染上一丝慌乱：“这位小姐……塞尔他又做坏事了是吗？是偷了您的钱包吗？我向神担保，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我们太穷了，他总想着挣些钱给我治病……”
说着说着，女人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呛了出来，她依旧哽咽着说：“是我没有教育好他……等他回来我叫他把钱包还给您，真的很抱歉……”
练云面有不忍，提起裙摆上前几步，坐到了床沿。
女人惊慌地摆摆手：“小姐，我得了病，快离我远一些，别把病气过给了您……”
“不。”练云缓缓摇头，眼神认真地看着女人：“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听到之后，不要有过激的反应。”
女人怔怔地望着练云，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
练云拿出一瓶药瓶，递给女人：“您先把这个喝了吧，能帮您缓解病情。”
女人一言不发地看了看盛着蓝色液体的小药瓶，又看了看少女肃穆的脸色。
她张开干裂的嘴，又紧紧抿住双唇。
半晌，她接过了药瓶，拔下塞子，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练云不知道如何开口，静静等待她喝尽。
当她低下头时，面色好了许多，眼眶却也通红。
“塞尔，遭遇不测了，是吗？”
练云瞪大眼睛，不知如何回应一个陌生人对自己儿子死讯的询问。
“平常这间屋子只会来两种人，一种是讨债的，一种是告诉我塞尔被抓进去的好心人。而您这样的小姐走进这间屋子，还给我这样的药……”
“我理解您难以传达给我这样的消息，很感谢您来这么一趟，不劳您多说，我已经知道了……”
女人伸手扯着自己胸口的布料，苦笑：“谢谢您的药，可惜我患的是心疾，太晚了……没救了。”
“过几天，我就去陪他，我的好孩子。”
女人面上一派柔和，仿佛从未经历丧子之痛。
练云心绪复杂，难道这位母亲甚至不想知道儿子的死因吗？
女人似乎读得懂她的心思，她摇摇头：“我既不能替他去讨公道，也不能为他收尸……我能做的，就是快一些去见他。”
字字句句都沁满了心酸。
练云却抓住了她枯瘦的手腕：“不。”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替他讨回公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更新了orz
错过了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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