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一时失语。
眼前这张脸眉清目秀、清丽可人, 落在她眼中却似地狱修罗。
“表小姐, 你不必害怕,奴婢从来不杀人,大少奶奶不喜欢奴婢手上沾太多血腥, 再过一会儿, 四爷就会过来,你放心, 他下手很快, 难受一下就过去了……”
锦绣蓦地想起上回途径竹林时看到的一幕,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她攥紧手看着芍药, 忽而有什么从她脑中闪过,心头猛然一跳:“不对。”
“什么不对?”
“你原本不想杀我,不然你先前不会有意在兰庭避着我,后来是因为……”锦绣心底掠过电光火石的一瞬, “是因为……谢柊!”
在兰庭时,芍药原本极力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干系, 若非她道出凶手姓谢,芍药根本不会漏出半点口风。
芍药目光闪烁,眼底黑沉汹涌,一瞬不瞬地盯着锦绣,凉凉道:“是啊, 奴婢做这些都是为了四爷,是为了替他掩盖杀人的事。”
“你说谎,你一心只为了你们少奶奶, 谢柊就算暴虐成性,也没有必要让秋芳院的丫鬟替他掩盖虐杀下人的事,更没有必要替你杀人,除非、除非他……”
芍药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冰冷如刀。
“除非我什么?”一道低沉微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一瞬之间,仿佛有一阵寒风袭来,将锦绣吹得浑身冰凉。
谢柊就站在井边,身上穿的暗红色衣袍竟似和井口的血迹是一个颜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目光阴戾。
锦绣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一声字字清晰的“贱人”。
芍药收敛目光,扭头福身:“四爷,你来了。”
“今日无事,早些过来看看,没想到你替我备了这样一份大礼。”谢柊朝她们缓缓走去。他眉眼清俊,但因两颊过瘦,显得有些刻薄,走路时背稍稍弓起,步子并不稳当。
锦绣抵墙而立,不能动弹分毫。谢柊看她的目光就像猛兽看到了猎物一般,似乎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
“贱人,你刚刚想说什么?”谢柊恶狠狠地盯住她。
锦绣不语。
啪!谢柊抬手就甩了她一个耳光。
一下子仿佛半边脸都麻了去,锦绣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异常冰冷的手就搭上了自己的脖子,肌肤就像被毒蛇紧紧贴住。
“说!不说我掐死你!”
锦绣望着他:“你对你的大嫂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芍药皱眉,神色难看到了极致:“住嘴!”
谢柊不怒反笑,却笑得阴惨惨的:“不要紧,让她说,总之她也活不过今天。”
锦绣冷冷看着他们二人,忽而一笑:“我真为表嫂难过。”
芍药之所以对她起杀心,就是怕牵扯至这一层。但凡出半点风声,都会对江雅言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男人可以风流,但已经嫁作人妇的女子若是传出这等风流韵事,又是在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便是清誉尽毁、人人唾骂。不管江雅言对谢柊是否有意,只要有所牵扯,世俗礼教都能将她生生逼死。
谢柊抿起的嘴蠕动了一下,手一下子收紧了,看到锦绣脸色涨红,他的眼里浮现出快意癫狂之色:“你这贱人有什么资格喊她表嫂?你和谢毓就是一对狗男女,暗地里勾引别人的丈夫,你也配喊她表嫂?”
锦绣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手死死地抠住他肩膀上的衣料。
谢柊微微松了力道,手仍然掐着她,嘴贴在她耳边,潮湿温热的气息涌进她衣襟:“不能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今儿时候还早,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地折腾……芍药,你先退下。”
芍药看都没看锦绣一眼,神色淡然地应声退下,转身去往了假山石后。
“啧,真滑溜,果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怪不得谢毓……”他顿了顿,看着锦绣,神色厌恶,“林锦绣,你就不该回来,当初你还不如死在那场大火里,如今到我手里,只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难道不知道,你回谢家只有死路一条,当年……我就警告过你。”
锦绣眼睫一颤:“你什么意思?”
谢柊眯起眼审视她上下,仿佛有些不信:“你不记得了?”
锦绣不动声色地回望他:“不记得,又如何?”
谢柊无声地看了她片刻,忽而微微一笑:“无妨,我来帮你想起来……”一边说,一边摩挲着她的下巴,语调暧昧。
锦绣忽然想起,当年在天相寺所见,林姐姐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新旧交错的伤痕。原以为都是静尘所为,又怕问得太多引起林姐姐伤痛处,便没有细究。莫非……
她眼中闪过一缕不可抑制的痛恨之色。
谢柊看得分明,一把钳住她下巴:“这么快就想起来了?”
锦绣抬手按住他的手掌,在他略微诧异的目光中缓缓道:“谢柊,你这个孬种。”
谢柊眯起眼:“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孬种。别说是你大哥,当初在谢家书阁,你连一个柳三娘都敌不过……凭你的能耐,也就只能欺负几个弱女子。”
谢柊一顿,额头上青筋毕露,像是给人戳中了痛处,睚眦欲裂:“贱人!”而后抡起拳头,冲着锦绣脸上呼啸而去。
然而他的拳头举到半空便凝住了。
锦绣放开了原本按在他掌上的手,在她原先覆着的位置,有一星淡淡的银芒。
早在锦绣伸手按住他时,谢柊已经感觉到一丝刺痛,极其轻微,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可就在刚才,那刺痛竟于刹那之间暴涨,如潮水自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疼得他浑身一僵。
“你……”
定睛细看那最痛之处,赫然插着一根极细的银针。
谢柊暴怒至极,然而此时此刻,他哪怕动一下手指,都能牵引四肢百骸的剧痛。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多少恐慌,因为他相信林锦绣不敢真的对他如何。他是谢家的少爷,林锦绣若是敢如何,下场只会比他惨百倍、千倍。
他嘴角泛起了一层冷笑,还带了几分洋洋得意,仿佛已经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一幕。
就在这个时候,锦绣抬起手,将另外一根银针刺入他眉心,整根没入,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