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多年, 两人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
当年隽秀的少年如今已高大挺拔, 而那个成日只会哭鼻子的小女孩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经久再见，物是人非，一时失语。
“小玉儿。”朱淮轻轻唤道。
锦绣眼圈微红, 会心一笑：“三哥。”
朱淮清冷的眉眼有了一瞬的柔和, 他缓步走到锦绣跟前，细细打量她：“瘦了。”
他记忆里的那个小玉儿还是个胖嘟嘟、圆滚滚的娃娃, 如今却瘦得身无二两肉, 可见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
锦绣抹去眼角的泪，笑道：“三哥倒是胖了。”
从前的朱淮瘦削单薄, 可不比她眼下好多少。那时候在宫中，因是西域歌姬所生的皇子，他吃了不少苦，如今玉身长立、列列如松, 已成了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总算是……苦尽甘来。
“你在这儿安心养病, 过几日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就接你回宫，”他淡淡道，“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你仍然会是大庆的德歆公主。”
锦绣一怔, 看着他的眼睛：“三哥，我……”
“小玉儿，你在外面流落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他打断她道，“你以为，你在外面这八年发生的事我都不知道么？”
锦绣抿唇不语。
朱淮望着她，她的眉眼像极了那个人，连眼底的那一抹柔韧都一模一样。
“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我也不会再让你顶着林锦绣的身份给人糟践下去，”他定定道，“你别忘了，你姓朱。”
锦绣眼睛一热，泪水已不受控制地滑落：“三哥……”
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这么多年来背负的委屈和心酸，霎时倾泻，一发不可收拾。
朱淮看着她捂脸哭泣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心疼，伸出手臂将人搂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他的心头此时无比柔软，她能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足以说明，她心里还把他当作至亲之人，没有因为多年未见相互疏远，更没有因为他登基为新帝而心生隔阂。
朱淮一言不发地搂着她，只等她哭够了，再没有眼泪了，才开口道：“当初在锡山寺后堂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你？”
锦绣抽噎着点头，脸上已经给泪水浸湿成一片。
他失笑，用袖子替她温柔擦拭：“怪不得……那你怎么不和我相认？”
锦绣抽抽嗒嗒道：“我……我怕连累你……”
朱淮眸色一深，目光更柔，只将人搂得更紧。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她。
“真是好一出兄妹情深。”有个人两手抱胸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眼底却殊无笑意。
朱淮脸上的温柔之色登时化作一片冷峭：“谢毓，你胆子不小，敢惊扰圣驾。”
谢毓耸肩：“皇上这不是微服出行么，还跟我谈什么圣驾？”
短短两句话，剑拔弩张。
锦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瞪了谢毓一眼，又赶忙抓住朱淮的衣袖：“三哥，你有没有用过午饭，要不要在这儿吃点？”
朱淮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另一头，看到他们二人如此亲昵的谢毓却黑了脸。
管他杀头不杀头，真想把这俩黏黏糊糊的兄妹掰开。
锦绣见谢毓沉着脸在那儿不走，不由道：“表哥也留下来吃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时候，哪能再让这两个人同处一室？
谢毓哼了一声，拉开凳子大咧咧地就坐下了。
这回反倒是朱淮冷了脸：“你哪来的表哥，不准这么喊他！”
锦绣一噎，巴巴地望着他：“三哥……”
谢毓笑道：“是不该喊表哥，应该喊夫君……”
话音刚落，一个杯子直朝他飞去！
谢毓伸手接住，放在桌上倒满热茶，意态悠闲，喝了一口拧眉道：“真他妈难喝……”
朱淮：“谢总督，此处不欢迎你，你再这样，小心朕对你不客气。”
谢毓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锦绣道：“三哥，这回我中毒，是表……是谢家大少爷舍命相救，看在我的份上，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罢？”
朱淮：“若非如此，你以为就凭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还会留他的命不成？”
谢毓也阴了脸：“老子不用女人帮着求情，朱淮，有本事就出去干一场，别拿皇帝的架子来压老子，老子不吃这套！”
锦绣听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谢毓这个人有几分混不吝，却不知他竟无所忌惮到了这个地步。
朱淮的脸已经冷得可以掉下冰渣子了：“好，和你打。”
锦绣低呼：“三哥！”
朱淮蹙眉看她：“你还怕我打不过他？”
“不、不是……”锦绣捏紧了手，看了一眼在那儿咬牙切齿的谢毓，“他身上还有伤，你们要比试也不是这会儿……”
这话一出，谢毓一愣，反倒是朱淮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你还真是为他想。”
锦绣嘴唇微动，却没能出声。她自觉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还是闭嘴最好。
甫一抬眸，却见谢毓目光幽幽地望着她，那对阴沉了大半日的凤眸，此刻却犹如坚冰被春风吹化，浸透了笑意。
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绯红，不自在地别过了眼。
朱淮岂会看不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异样，一时间，他的脸变得比锅底还黑，根本就没了吃东西的胃口。
“等你病好了，就立马回宫，一刻都不能耽搁，”朱淮冷不丁道，“太后很想你，你还活着的事，我前日已经亲口告诉了她。”
谢毓笑意一凝，在心里把朱淮千刀万剐了一遍。
当初怎么没觉得这小子蔫儿坏？竟然把太后搬出来……真是个厚颜无耻之徒。
果然，锦绣一听这话，刚刚平复的泪意又涌了上来，湿着眼睛道：“好。”
得了锦绣的答应，朱淮方才的气闷登时一扫而空。他掸掸衣袍：“饭我就不留下吃了，宫里还有事，我给你留下了几个人让你使唤，你且好好休养，要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你、强迫你，你就叫人来告诉我，我帮你来收拾。”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毓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