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演得很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己都快要被骗过了。
但是这一刻，眼泪还是落下来了，她惊觉，伸手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手背上是一大片的冰凉潮湿。
她手忙脚乱地连忙去摸纸巾，这时候甄永皓忽然转过了头来。
沈鸥不提防，一脸的泪痕全部都落在了他眼里。
甄永皓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沈鸥慌忙拿手指按了按眼角，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我……我眼睛里可能是进了沙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迷了眼了。”
甄永皓微微挑眉，“你这个理由很蹩脚，如果你说自己是被我的故事给感动了，我也不会介意的。”
沈鸥低着头，“是，我也觉得好像很蹩脚，今天没有风，沙子却不知道怎么落到眼睛里来了。”
甄永皓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那大概是这办公室年久失修吧，看样子，是时候该重新刷一下墙了。”
当年，甄永皓刚刚到皓风这边来工作的时候，获得了老爷子的许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把办公室重新布置一下。
所以，他拉了沈鸥过来帮忙，从墙漆的颜色，家具的搭配，到窗帘和地毯，几乎全是按照沈鸥的意思来的。
沈鸥那时候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有着不错的审美和品味，这间办公室看起来颇为雅致，多年以来并不显得过时，而且还有很多客户特意问过是不是请了很厉害的装修公司来设计的。
这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两个人却在互相地打着哑谜。
沈鸥眼睛里的泪水再一次迷蒙了双眼。
他们两个人认识得太久了，她忽然意识到，把彼此从生命中抹去，好像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以前没想过要嫁他，可是后来，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甄家老爷子叫她来说的话，她是思虑再三，也没有办法启齿。
甄永皓走近了一点，看着她，“我听说，沈小姐上次住了院，醒来以后，忘记了很多事情。”
沈鸥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是。”
她已经知道，聪明如甄永皓，怎么可能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也或许，他早就已经看出来了，他不用看着她的眼睛，就已经知道她在说谎。
从前他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们玩一个叫“天黑请闭眼”的游戏，可是每一次，不管沈鸥抽到什么身份，只要她一说谎，甄永皓就能看出来，每次他都是一下子就把沈鸥给逮住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他太了解她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跟他解释。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失忆”下去。
甄永皓点了点头，也没有逼问她，“忘记了也好，免得记得的事太多，什么都放在心里，徒增了烦恼。”
沈鸥不敢答话，她也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对她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他轻轻叹一声，再次转过身去，回到了窗边，仍旧是看着窗户外面的，“我爸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叫你来劝说我？他是想让我去继续相亲，还是想叫我找个人马上结婚？”
沈鸥低着头，还是没说话。
甄永皓笑了，“你看，你这个说客，不称职。我爸肯定是给你说了，说你如果能劝服我，他就跟你继续履行合同。这半天了，都是我在说话，你这么笨嘴拙舌的，怎么做得成生意？”
他又从窗户旁边折回来了，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边上，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年轻女人的照片，甩在了沈鸥面前，“你帮我挑吧，你觉得哪个适合做我的甄太太，我明天就去跟她求婚。”
照片“啪”的一声甩过来，散开在她面前，有十来张。照片上的女孩子，有浓妆的，也有淡妆的，但是她看得出来，都是精心修饰打扮过的，首饰和衣服搭配，动作表情，显然都费了心思。
这些女孩子有的艳丽，有的清秀，有的纤瘦，有的丰腴，但一眼看过去，几乎都长得赏心悦目，都是好看的。
她把手按在这一沓照片上，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甄总要选夫人，当然是选你觉得最漂亮，最好的那一个。婚姻大事，总不好儿戏，我说的怎么能算数？”
甄永皓歪着头，“我不管，我信缘分。从这么多人中，你一眼就挑中了，那必定是有缘的。既然有缘，我就娶她好了。”
沈鸥的手指颤抖，声音也颤抖，“甄总，事关你的终身幸福，请你认真一点，不要跟令尊赌气，也不要……儿戏。”
“我的终身幸福……”
他不看沈鸥，“我觉得最合眼缘的，最好看的那个女孩子，我从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可是，她忘记我了，她什么都忘记了，她去做了别人的老婆。如果我的婚姻，能成全她的幸福，我也愿意这么做。但是，我的幸福，不存在的，失去她，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幸福。”
沈鸥站在那里，好不容易收了一点的眼泪哗啦一下又落了下来。
她已经没法再掩饰了，索性任由自己站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有些人，就已经什么都懂了。在我还在憧憬爱情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尝试爱情。”
“在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时候，有些人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他从来没有说过要爱我，也没有给过我爱情，可是有一天，忽然告诉我他想娶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算起来，说他爱了我二十几年！”
沈鸥捂着脸哭起来，“我忘记了，我什么都忘记了，我忘记了小的时候每天跟在他身后，忘记了他带我逃过的课上过的网打过的游戏，我忘记了他带我去吃的酸菜鱼，忘记我答应嫁给他时候的样子。我什么都忘记了，我忘记了……”
她捂着脸，慢慢地蹲到地上去，呜呜地大哭起来。
甄永皓愣了一下，走了过来，站在她背后，伸出手，似乎想扶她起来安抚她，可是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还是没有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