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汇文学 > 穿越小说 > 千华之朔北烟云 > 赏识有佳
嘉靖十七年,格根与兖必里克墨尔根济农(明史称吉囊)对兀良哈(明史称黄毛达子,住大漠南北)进行了征讨,这也是两兄弟最后一次戎马同行。

兀良哈万户之驻地,常游移不定,在漠北更是行踪诡异,可格根的军队从来不怕这些,他们从鄂尔多斯北部出兵,逐西北之风,径直深入。蒙古军队向来彪悍,而格根手下的士兵更是狡猾如狼群。兀良哈部的抵抗如螳臂当车,最终格根与麦力艮济农彻底击溃兀良哈,将其并入其他五万户中。

那日,战场,天色微明。大军之中,格根将手中的屠龙古刀高高举起,和着军士的一声声呐喊,大军之中窜出一股精锐之师,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兀良哈军径直杀去,一场激烈的“屠杀”开始了。这股“神兵”无不以一当十,喊杀之声震动天地,他们没有给兀良哈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战后,大军回途,行至鄂尔多斯,方稍事休整。赵源来到汉人军士的营帐,说是来问候众将士,实则是来找徐盛“谈心”(招揽)。

那晚,营帐外篝火通明,军士们围着篝火,载歌起舞,连战马也嘶鸣起来。

篝火旁,徐盛望向苍穹,赎罪道:“……徐盛杀戮生灵,罪孽深重,死后甘下沉地狱,领责受罚……”

“这是胜利的喜悦!”赵源开怀一笑,朝徐盛走来:“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高兴?”徐盛打量着他,反问:“把我单独叫出来,就是想说这些?”赵源笑了笑:“难道这事,不值得好好聊聊吗?我想,能在百万大军取上将首级的人(赞其勇敢机智大无畏之精神),只能是你徐盛。”徐盛一笑:“军师过奖。这战,没人是必须死的。”赵源道:“也是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敌军上将,为何?别人看不出,我还会不明白。你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死于这场战争。”徐盛低下头,一脸愧然。赵源道:“从一开始,你就很想赢下这场仗。”徐盛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被赵源看透,他背过身,只是道:“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谁输谁赢,与我无关。”赵源故作深沉:“与你无关,却与大明息息相关。”徐盛转身,沉声一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看那边,看到了什么?”赵源指向东南,徐盛反问:“什么?”赵源继续道:“你再仔细看看。”徐盛道:“一片漆黑。”赵源道:“你看到的,就是如今的大明。”他敛容,双眼炯亮,问道:“你杀了查干,格根却没杀你,知道为何?”徐盛脑海里浮现出三娘天真烂漫的笑容,心念道:“三娘。”赵源道:“不是别人,是因为你自己。徐盛,格根惜你是个人才。”徐盛一脸平淡:“我的命是三娘救的。从云川卫到漠北,这一路上,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你为何会来此谋生?”徐盛问道赵源。赵源故作洒脱:“天涯独步,随处可栖。”徐盛道:“为何又叛我大明而去?”赵源沉默了片刻,打开酒袋,大口喝着:“有些回忆,我不愿再提。”徐盛道:“军师心中有苦,徐盛明白。可是高堂宗庙不可忘去,徐盛若是多言了,还请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赵源听完,只是一笑。

赵源只是问道:“徐盛,你可知兀良哈三卫?”徐盛点点头:“知晓。”赵源道:“(三卫戍原是太祖时期设,以蒙古部落为主体的三个羁縻卫)这三卫摇摆于明、蒙之间,不仅与大明一直通贡互市,而且与蒙古本部也有着密切的联系。(三卫所住之民,并非都是兀良哈部人。只有朵颜卫,才是蒙古兀良哈部人住地,其中又以朵颜卫的实力最为强盛。)”他语调薄凉:“兀良哈万部已被格根‘征服’,但其残军依旧留在塞外,日后纷扰必至,定有一战……对这三卫的兀良哈人来说,漠北的这场战争,谁赢谁败,都无关紧要。就像东南富庶之地的百姓,也不会在意北方边陲百姓的困苦(可见赵源为何来此谋生),对吗?”徐盛听完,不甚认同赵源之言,却不愿反驳。

见徐盛不接话,赵源给他递去了一袋酒。此时,一汉人将士提着酒,微醉而来。赵源挥挥手,示意他坐下:“胡庸兄,别来无恙啊。”

一番寒暄后,只见胡庸大笑:“实不相瞒,本人曾是大宁卫戍军营里的一名军余,为了活命才逃出边塞,阴差阳错到了这儿……”徐盛不禁道:“大宁地处偏远,孤悬边外。”胡庸如泛湖行舟,摇晃着身子,咋舌道:“……老朱家那败家子,逼死亲侄子后,就将大宁卫割给了兀良哈三卫,真是恩宠有佳。如今的大宁都指挥使司,早已不是当年都司所在(内迁)……”

徐盛道:“辽东和开平都有山岭阻隔,大宁卫很难与其他卫所连成一气。且不易防守,道路遥远,粮饷运输更是因难。成祖放弃大宁,定是考虑到防线的收缩。”胡庸反驳道:“我看不然,分明是故意放弃。内徙宁王后完全可以保留原大宁都司卫所,以戍守之。可实际呢,大宁都司迁于保定,其卫所亦散置于京城周围,原大宁之地完全不设防。”赵源只是一笑:“强盛之际却迟迟不收服大宁(成祖之时,国力强盛,北边亦在大明掌控之中),成祖用心,不名而喻。反观如今,因为大宁卫的内迁,东胜卫、兴和也撤向内地,使大宁卫-开平卫-东胜卫这一北部线迅速瓦解。开平卫最终独木难支,也失去了战略位置,不得不往内地而迁。而开平卫的放弃,辽东西部变成了狭长的走廊。加上前期大宁都司和东胜、兴和撤向内地,河套就是白白送给了蒙古人,北边防线也逐渐缩小。宣德以后,作为第二防线中心的宣府、大同,已变成处于最前线的军事要塞。”胡庸骂道:“哼!我就说,朱棣小儿,就是个败家子!”

徐盛心思着:“河套地区乃是中原朝代必争之地,没有了河套,北方游牧骑兵就可长驱直入。秦皇尚知,为何成祖会……何况这无良哈三卫,毕竟是草原部落,时叛时降。大宁撤守造成了现实战略与边疆结构的脱节,必然对大明边疆的稳定带来不利之影响。对于这一点,长期驻防北方,深谙北部边疆利害的成祖当真会不知?”他望向星空,皱起眉:“如果真因大宁不易防守,粮饷运输因难,想必是国力着实难以维持,可是……”

这时,一个蒙古士兵走了过来,醉道:“来……喝酒……一起喝……”他喝着喝着,不禁倒地酣睡。赵源感慨:“这些蒙古人,都是善骑射的虎狼之师,大明之军怎可及也。”胡庸冷笑一讽:“莫不是国力不济?”赵源打算道:“仅苏浙两地,所征税银四分之一用在实处,大明也不至于如此,岂是国力不济?”徐盛轻声一叹:“这些,谁人能不知呢……”

夜风吹来,甚是清冷,赵源不禁打了个喷嚏:“徐盛,留在漠北,你可愿意?”徐盛微微作笑,缓缓一摇头:“从一开始,你大可直言,何必费这劲,绕这弯。”赵源起身:“你应该与他多接触接触,他非曹操,朱厚熜也非刘备。”徐盛欲转身离开,赵源道:“格根已给你立好帷帐,以后部落里的汉人骑兵,皆由你统领。你的兄弟也不必再为骑奴,统一编入军队,在你麾下。如此,你可满意?”徐盛道:“我很感激。可是,我的兄弟们,他们都是汉人,都有妻儿老小。”赵源又打了一个喷嚏:“徐盛,只要你能留下来。”他目光里,透着一丝诡谲:“其他的事儿,格根都会依你。(你若不依,后果如何?)”徐盛只是一笑:“先生,夜风高寒,先生还请回去吧。”

一旁,胡庸一阵嫌弃:“赵兄,你就早些回去吧。”他见赵源不走,便赶道:“走走走!你横在此处,我与徐兄弟如何喝酒……”赵源无奈,只好做礼而去。

“来,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胡庸将一酒袋扔给徐盛:“来一口!”徐盛见胡庸是个性情中人,不禁冲他一笑,随后大饮一口:“好酒!只是,不够烈!”胡庸笑道:“我征战沙场三十多载,说这酒淡的,你是第一个。”两人不禁一笑,彼此回首着征战沙场的往事,只觉相见恨晚。

“徐兄弟,我且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怎样的君王才称得上明君?”胡庸面带肃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徐盛思了思,回道:“首先,身居帝位,不感位高权大,而是感到责任重大,如此,方能勤政为民,自勉自励地为政治国。”胡庸喝着酒:“争天下之时,都是打着‘替天’‘为民’之号。得天下之后,这些话一说再说,却不见得身体力行,(历代统治者)心里更多是在想如何巩固自己的权位喽。”徐盛继续道:“其次,一个好君主,要有独到之远见,具有选拨任用贤才之能。没有派系亲疏,身边的臣子,皆是方正贤良、能为官理政、能直言上谏、能替百姓谋福谋利。”胡庸听完,不禁道:“徐兄弟可知季布?”徐盛道:“是那个让刘邦恨透了的季布?”胡庸点点头:“当年刘邦得天下后,下令各地追捕季布。(谁捕住了季布便悬赏千金,谁若是窝藏季布,则罪灭三责)可季布有情有义,侠义之名传遍四海,在好朋帮助之下,被一朱姓人家庇护。在都城洛阳,朱家人(朱家也是个大族豪绅)为了季布,去拜见了夏侯婴,替其求情。在夏侯婴说情下,刘邦饶赦了季布,并拜他为郎中……(朱家乘机对夏侯婴说:“季布犯了什么大罪,陛下追捕他这么急迫?”夏侯婴说:“季布多次替项羽窘迫陛下,陛下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甘休。”朱家说:“您看季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夏侯婴说:“他是一个有才能的人。”朱家说:“做臣下的各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项羽差遣,这完全是职分内的事。项羽的臣下难道可以全都杀死吗?现在陛下刚刚夺得天下,仅仅凭着个人的怨恨去追捕一个人,为什么要向天下人显示自己器量狭小呢!再说凭着季布的贤能,陛下追捕又如此急迫,这样,他不是向北逃到匈奴去,就是要向南逃到越地去了。这种忌恨勇士而去资助敌国的举动,就是伍子胥所以要鞭打楚平王尸体的原因了。您为什么不寻找机会向陛下说明呢?”夏侯婴听罢,,猜想季布定是隐藏于朱家。)”徐盛道:“季布是幸运的。”胡庸不知想起了什么,显得格外伤感:“是啊!贤明之君,不仅要广开言路,诚恳纳谏,更当惜材爱材,善用人才。可‘知人善任’四个字看似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并不容易。”他又对徐盛道:“你接着说吧。”徐盛继续道:“再有,君王应该减轻赋税徭役,不与民争利,藏富于民,深知经世之道乃一朝命脉,百姓衣食无忧自当归德而教化……国君更应深知,以德治国,以民为本,使百姓安居乐业,引以向善……”

胡庸听完,望着远处的通明篝火:“徐盛,如你所言,历朝历代……恐怕只有给自己下罪己诏的汉文帝才配得上你心中的‘明君’。”徐盛道:“自秦汉始,华夏大地,若论贤君,首推汉文帝。”胡庸一笑:“徐盛,我提格根你可别介意。这个蒙古人,行事虽然粗鲁(比如寇边掳民……),但其初衷,是值得令人敬佩的。赵源说过的话,我就不再提了,你……再考虑考虑?”他说完,只是喝着酒,不时哼起小曲。徐盛喝着酒:“或许吧……”他淡淡一问:“你对格根,为何如此忠心耿耿?”胡庸放下酒,回忆了许久:“他对我有恩,视我如兄弟,我自当以命相报。”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