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汇文学 > 其他小说 > 青山多妩媚应青山何有 > 第六十一章 种因
鱼非鱼心里清楚那位富家老爷绝对不屑席秦月做牛做马来归还银两,反不如让他自发前往探听那人真正的打算,省的这个呆板老实的书生每天重石压心,活得日日不快。

虽然才初次与此人相见,但月月来的情词歌赋诉尽情谊,席秦月对她的一腔真情丹心是真假无疑,饶是她再怎么冷热无心也会松动,为他担心,为他打算一些。

席秦月为难的看她;“可是晚生是第一次见到那先生,他走的急,并未有留下相关的只言片语…..”

“席公子是本地人士,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初来凉州不久。他们姗姗来迟,姿态悠闲,说明就住在附近,离此不远,席公子可就在附近打听打听。”聪慧如鱼非鱼,瞬间联想到了此番,仔仔细细的给他讲解支招,还建议他去找人相寻。

“林家的二公子林阳向来喜欢助人,凡是有人上门求助,他能办到的绝不会推脱。林家的人脉不少,席公子又与他同为读书子弟,大可以去找他相助,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那位先生!”

虽然鱼非鱼并未有多么夸赞林阳,但席秦月却是一眼分明瞧出鱼非鱼在说起他时,顿时明亮许多的双眸,不由控制勾起的嘴角,以及在说起他时情不自禁几分娇羞的姿态,明显是女儿家心有他人的娇俏羞涩,刹那他心里一阵大震,嘴里的苦涩逐渐蔓延开,面上却仍旧要装出无所事事的神色;“对,林公子的确心善,文采俱佳,知书达理,一直是我们读书人的向往楷模,我们很是敬佩他。”

“是啊,林公子确实很温柔可亲,明杰如阳,又没有富家子弟的纨绔架势,待人彬彬有礼,思虑周全,当真是不可多得的浊世佳公子了!”在说起自己的心上人时,不免都会多夸赞几句,鱼非鱼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话一说完她就知道是自己说的多了,回眼再看去席秦月的神色便已是强笑挂不住脸,于是她微低了头说声抱歉。

“怎的要小姐说抱歉?!”席秦月慌忙摆手,“是晚生修养不到家,不能保持平稳心态!林公子人好文高,不知有多少闺中女儿倾心与他,小姐方雅端庄,温婉懂礼,与林公子相配成画,绝不低眼!”

最后一句话说的他苦中带涩,却又是实打实的真诚。

“公子真是爱说笑话!妾一介浊花,在滚滚红尘里翻滚多年,如何配得上林公子高洁?”鱼非鱼听得出他话里的真诚,固然不可避免的有些开心,却更是清楚自己的身份早就注定了不可能,因此她立刻带过了这个敏感难堪的话题,转而又与他扯开别话,算是暂时按下此事不谈了。

此后席秦月便与她谈笑宴宴,说天论地,两人许多的爱好很是契合,便聊得十分心悦满意,但他注视着面前女子的款款笑目,一颦一笑,心里却就此落下了个墨点,擦不去,放不下。

窗外层层乌云渐渐的缓缓飘散,露出吴月照地,明亮如初,有一抹暗影从窗外暗影里一跃而下,悄无声息的跳跃过重重屋顶,极快消失在了远处。

凤苑,主房。

灯火通昼的屋内,何有背靠主椅上,两腿交叠,一手拿着张折子,一手被坐在了旁边椅中的应青山抱在手里上下翻弄把玩,他也任之她自顾玩耍,只专心看折子,看完后他抬头看向了面前半跪的来人身上,冷声问道;“边关最近出了什么事?”

折子虽是从何府来的,传递者却是皇帝身边的禁兵侍卫加急送来,说明是皇帝转由了何府的手脚送来要他看。

临走前他安排林二陪伴在‘何有’身边作为他们离开的挡箭牌,好借此瞒过大多数人的眼光,让他们这趟出行大大减少了危险。

那名‘何有’被暗中训练了多年,虽然外表说话与他基本无二,偶尔上上朝,接待外客勉强无差,但遇到重事就需要他亲自来处理,为此他规定每月中旬来人一趟,把所需批改处理的重要折子带来,处理完后再在下一次来时带回去,让‘何有’再去按照上面的执行。

考虑到何有出行远门不便多管朝堂之事,皇帝接过了大多数的折子,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的把诸多事情丢给了何有处理,这就导致会需要何有处理的事务大幅度减少,而能让皇帝亲自叫人紧急送来的事件更少。

虽少,来一次就证明极为重要。

派来的禁兵侍卫名叫段心,为了掩人耳目,他穿了一身简朴农麻,面目普通,若不是有那一双凌厉有神的眼睛,真如个普通百姓无二。

“两个月前赵祥随同贰师将军李广田出师秋保,白头山一役,赵祥三千多人的军队被单于军队三万多人所包围,单于又召来地兵六千与之大战十天,兵力太过悬殊,单于捉到了俘虏,又得到了赵祥军队的大半投降,赵祥将军感愧天子,自刎岭南山脚,李广田将军奋力反击三日两夜,大半将士死尽,两名副将也为护将军身死,将军便降,剩余的士兵逃脱至边塞四百人。”

嗓调低沉,话语简短,数字清淡,但涉及的人命却是上千达万,即便没有处在那种环境之下,亦能想象的出战场上的死尸遍地,残忍无情。

“此战大败,李广田叛逃,罪名立定,能抓回来便要按照国法降罪削官抄家,至于别的殉身将士则是安抚家人,厚葬赐名,但这些东西自有负责相关的官员处理。”何有把折子往桌上甩去,屈指拧了拧紧锁的眉心,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折子上写的清楚,本督都知道了,可本督对边关用兵之事一概不懂,皇上把这事拿来问本督,是要本督做什么?”

段心答道;“此次一战,两名主场将军一死一降,大败单于,丢失城池五座,天朝名声大损,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降,一派主战,争闹三日也未有结果,皇上偏心与…..”

何有打断他;“偏心与战,所以皇上暗中挑选此次重新出征的人选,但大将军一职久久空缺,下方早无大将能主持大战,所以皇上为难了,是吗?”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人,应青山仍是兴致勃勃的抱着他的手摆弄,一会儿折腾敲打他手腕上的情人镯,一会儿又勾缠他的指尖,总之是玩的不亦乐乎,完全无视他们这边聊的事件是多么重要机密。

“是,九千岁大人圣明。”段心赞同的点头,“因此,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九千岁大人能推举信得过的能人将士,作为替补将军。”

“说的轻巧,本督对兵部之事从未多管,怎会知晓谁能当此大任?”何有收回目光,深深叹息,“大楚多年未有打仗,大将军一位又一直空缺,将心早就涣散,此次边关突犯,防范不够,会打的措手不及这是必然!”

朝中的那些老家伙们安稳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当然不想打仗坏了自己的富贵生活,想要劝服他们同意去打仗,就必须从中找到能兵善用的将才里堵住他们的口!

恰恰皇帝为难的正是此事——找不到合适的将才顶上!

这事连掌管国家大事的君主都拿不定主意,转头却叫人来问他要个办法!他一个主内事的太监,虽可在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明眼相看所有的阴谋诡计,但战场上的事情事关国家生死,百年声誉,他一个丝毫不懂兵事,没学兵书的人怎去给皇上支招,怎敢支招?!

要是他推选出的人一个不慎,上了战场后战死倒也罢了,若是也反叛投降,丧失主权,那就是他极大的徇私舞弊罪名,如果再有有心人一告,说是他故意叛敌,这天大的叛国罪名落下来,就是他有狐狸的九条命也保不住!

想到这里,何有的手一滞,既然皇帝明明知晓他不懂这些,多年来事关战事的一类亦是不会交给他,这次当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问他这件事,必然是另有主意!

他的身边,还有谁,能让对战事焦头烂额的皇帝把主意打到身上来呢?

何有沉吟了半响,却是回头看向嘟嘴朝他手吹气的应青山,眼光森然,晦涩不明;“青山,你觉得应该派谁去合适呢?”

在场众人纷纷一惊,倒是应青山与段心只愣了一楞便迅速镇定了下来,前者是大概猜到了皇帝会找何有询问此事的真正心思,而后者则是早有察觉。

初见九千岁身边的这位身姿如秀竹的青年,段心未是认出来他是谁,只瞧着他俩说话亲昵,态度暧昧,以为是九千岁近来新收的一名男宠,而等到后面他瞧见九千岁讲事根本不避忌他,甚至任由他在一边对自己行为放诞亦是不加责怪时,他终于认出来这不就是皇上新封不久的兵部中侍郎应青山嘛!

尽管不知应中侍郎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又为什么会和九千岁在一起到了这凉州城办事,但他身为皇帝身边的禁兵侍卫多年,深知其中不可深查,他只需忠心侍主,办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

而他为什么会知道皇帝本意之事,是因为刚才听九千岁一番愁怨感叹的话后,他同样觉得皇上会拿国家大事的战场来问一个不通兵法人的想法十足奇怪,可如果皇上本来问的就不是九千岁,而是另一个日日待在兵部,负责教导练兵的武官呢?

一切的解释就合情合理了。

果然他的想法与何有所想不差,只见应青山偏头稍加思索片刻,便侃侃而疏;“如果是我来选,我会挑关内侯萧秋为主将,御史大夫周海州为后方幕军,手下的符玺御史赵耀与赵冲两兄弟为从军镖旗将军。”

“原因?”何有挑眼,暗有兴味。

“关内侯虽今年近知天命,但先帝在位时军功赫赫,勋章无数,信服他的将士无数,且他静守边浙一方多年,相信是宝刀未老,时时想上阵杀敌,畅快一番!”应青山说着就坐直了身体,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竟是都有了蓬勃朝气,义气云天,只是仍然抓着了何有的手没放。

“可关内侯的脾气火爆,容易冲动,这便需要一个同僚在侧时时提点他,那么御史大夫就是一个最好的筹谋军事的将才,有他在前可保后方无忧,后又能安抚关内侯容易受挑衅的脾气!至于他手下的两名将使我都见过,赵耀与赵冲两兄弟性子刚直不肯屈就,又有节制,自知之明,有他们从旁协助,相信绝对可以事半功倍,用兵精炼!”

听她声势铿锵,字语清晰坚定的说完一番话后,满屋子的人都惊愕的瞪大了眼,唯有何有是微微一笑,眼中堆积了几分满意与自豪,于是他转头看向了段心,神色寡淡的问道;“听清楚了?”

“听,听清楚了。”段心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强自拉回了神。

“那就这么回报回去吧。”何有看着他,说,“一字一句,决不能差。”

于是段心就跟着一名侍卫恍恍惚惚的退了出去,紧接着早就等候在门外的暗卫进入,撩袍跪下,开始给何有汇报席秦月进屋之后与花魁鱼非鱼的一切举动。

看无事相关自己,应青山又恢复成了懒散无骨的姿态,斜靠椅中抱着何有的手接着自娱自乐。

“看来她的确聪慧敏感,几句话就摸出我们住处与关系,还能不动声色的引得席秦月这个傻小子来找我探听本意,难怪能久居凉州首魁一位不退。”听到一半,何有悠闲的换腿交叠,握拳在膝上轻轻的锤击,“鱼非鱼,非是池鱼之物,这名字取得不假。”

“是,之后鱼非鱼授意他去找这城中的林二公子帮他寻找主子。”暗卫迟疑了片刻,又道,“听他们两人后来对话,此女属意这位林二公子已久,只是心有卑怯,不敢靠近,席秦月安慰了她两句,不见效果。”

何有嗤笑一声;“这种烂戏码我见得太多了,没多大意思,那后面他们两人只是坐着聊天说话,没做……”手上突然传来尖细的疼痛感,何有别头一看,正见应青山捧着他的手,叼着他的两根指尖送进嘴里啃咬,仿佛他的手就是香喷喷的桂花糕。

见他望过来,浓墨的眉头经不住地抽动一下,应青山便对他坦诚的嫣然一笑,却仍是一口一心的咬着嘴里的指尖不松口,像极了年幼无知的幼崽,死死守着自己的食粮不肯分口的倔强与强势。

守立在一旁的十一十二见状抽了抽嘴角,只做眼瞎看不见,这种事看习惯了就好。

“……他们没做别的事?”何有无可奈何的转回头,对此不发一言。

“没有。”暗卫的修养太好,见了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语调平稳,“他们聊了大半夜后,鱼非鱼便弹琴数首,席秦月为她击鼓伴奏,过后两人疲惫了,他便睡在了外间,鱼非鱼睡在了里间,互不相扰,那时属下看天色深暗,便回来了。”

“我花了一千五百两,他就拿来玩了一整晚的高风亮节,君子有礼端方。”何有笑弯了眼,“果然我没看错这人,泥泞之中傲骨伫立……..一身迂腐,蠢笨如斯。”话音徒然一转,说完他便讥笑一声,一把抽回了自己被啃得满布红印的手,站起向门口走去。

诈然之下没了磨牙的东西,应青山目光很是不甘心的跟随而去,就见何有站在了门口边眺望远处,门外的银银月光洒在他的肩上,头上,铺下一层柔柔的光晕,似是与他俊丽无双的面庞都融合在了一起,温柔的过了分,即使他用冷意滋生的阴柔调子说话,略显磁性的低哑嗓音听得人耳郭发软。

他说;“何必让他费力来寻我呢?我主动出现,让他快些结识我这位旧时叔叔,更显缘分才是最好。”

“咚——哒,咚咚——咚哒——咚!”

望月楼回响着嘹亮的庄严鼓声,两侧垂纱的四角戏台上羽衣裹身的优怜手执描金折扇,脸覆金色云纹的仙鹤面具,头戴艳红的羽冠,在鼓声中旋转腾起,墨色染金的袖袍层层叠叠,上下翻飞,好似即将乘风而去的高傲仙鹤,不屑一顾凡间万丈。

最后一个跳脚起势中,优怜翩然踏上戏台中央上足足半人高的大鼓,脚踩鼓点,在鼓面上绮绮起姿,身姿灵动如寥寥白雾间的云山秀水,一派清风雅月中透出洒脱风流的滋味。

拿着进贴的席秦月走进了楼中,一进了门就有满面笑容的小厮迎上前,看了他手中的帖子后就领着他上了楼,推开了正中的雅室“清霜”的门。

雅室的屋里放了两层冰釜,底层放着冰块散热消暑,上层摆着新鲜时令果蔬与冰梅酸汤供来听戏的公子小姐们闲嘴吃食。

一推开门,便是满室清亮,立刻驱散了从外带来的腾腾热气。

“小子打扰,客人的朋友来了。”

正正侧身塌上,从栏外垂眼观望戏台的男子闻声回头,薄纱笼罩的暗红描金羽衫垂坠在地,袍角上滚出繁复浅色的花纹,楼中光强,明晃晃的天光打进来落在他衣上,竟像都被那浓红近墨的暗色通通吸附进去,灿金流光间但见花纹绰绰,分外明显刺目,好看华贵的近乎妖异。

男子看见他后微微一笑,扬起手里的云绣方扇向身边侍立的人挥了挥,那人便给他搬来了椅子放在了男子的左手边下处,看他略有些紧张的落座后,便出口打趣他:“年轻人,昨夜一晚雨疏风骤,你夜里可睡得安稳?”

席秦月想起昨夜一晚经历,明明没有做什么不堪之事,却听着他话里的挪愉羞红了脸颊,别扭了许久才期期艾艾的开口;“先生,先生莫要打趣晚生,鱼小姐端庄高洁,才情了得,非是尔等能比,晚生自是不会去做有辱圣子教言之事,更是对鱼小姐最大的不敬!”

暗话就是说他只与鱼非鱼两两对坐一晚,只顾着是畅快谈天说地,恪守本则,绝对没做其他任何多余之事。

问什么答什么,连点遮掩都不懂,实在是傻小子一个,何有心底讥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多少,随即他转过脸托住下巴继续往下看戏,一面懒散的摇着手里的方扇扇凉。

听说今日演的这班戏是从外地来的戏班,一年也才来一次,一次只待一个月,而他们今日演的正是招牌戏《羽鹤》,十日才一场,一个月总共才演三场,这戏票卖的贵,座位房间自然也就卖的贵了,他待的这间雅室是能直接看到戏台的少数几间,因此更贵。

任何能跟贵扯上的问题,与他而言从不是问题,对于席秦月就大不一样了。

他在这凉州城活了快二十四年,从没能踏足城中数一数二的舞乐伎坊望月楼一步,望月楼唱的戏总是最好最多的,每年楼中都会请来最好的舞乐班子为城中的阔少小姐们演戏,因此这里能进入的都是城中显贵,他一个穷小子每日为生计奔波劳苦,别说有闲钱来听戏的功夫,就是有也舍不得花钱进的这里一日抵家中一月所有开销的富贵去处!

如果不是因为昨夜的这位贵家先生让人早上送来的一封帖子,他连望月楼的大门都进不来!

对此,席秦月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感谢他,可又觉着自己连个实诚的谢礼都给不出,说了只会是徒惹嗤笑,要是不说,又觉心里愧疚,暗感自己连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实在是有愧先人教诲!

席秦月这厢左右为难,哪里还有去看好戏的心情,偏又见这贵家先生只顾看戏不开言,于是他也不好开口,便强忍了尴尬与难受到处周望,这一看就瞧见了何有手里握着轻摇的那把方扇。

甚少会见到男子会手握方扇去热,极其在乎外表潇洒的公子们都会嫌这不够潇洒俊气,只肯拿折扇傍身,彰显俊雅身姿。

但面前的男子拿着却十分顺眼,很是庄重洒脱,那把方扇打造的极为精细,扇框由名贵松木做成,在凉州很少能见到雕刻的这般好的方扇,席秦月便仔细看了看,只见半透明的扇面上描绘了青山白水的图画,只寥寥几笔,却尽显山川河水的灵动大气,扇柄挂着椭圆雕花的鱼白扇坠,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在光下熠熠发光,隐约还能看见玉石上雕刻了小字,这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是凉州城中鲜少见到的好东西,席秦月禁不住频频偷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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