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汇文学 > 其他小说 > 青山多妩媚应青山何有 > 第九十三章 证据
山间杂草丛生,树木高大,枝丫分多,纵使是冬日寒风簌簌下百木凋零,仍难让人一目了然山中环境,只觉野草长遍小道,弯曲山路九转八弯,走得人昏头转向。

“天三未免谨慎过头,找了这么个破地藏着,别说是外人想要找到她困哪,就是咱们要找她也得花大力气!”饶是身骨灵敏,精力旺盛的应青山来来回回的走了不知多少条弯路,亦是身力不待,不免暗暗叫苦。

被她背着上山的何有倒是一身轻松,他抬手折断了挡在应青山前方的一截斜长木枝,以免划伤了她的脸,再是听见身前人的几句嘀咕,便道;“既是累了,那你放我下来吧,离着应该差不了太远,我自己走能行了。”

听他所言的应青山没有立刻遵言放下他,而是先仰头远望前方,见重重树影后山尖隐约,这才矮身小心的把何有放下,一面甩着酸软的胳膊,一面吐气缓息。

“天三就住在那座木屋?”

“差不离了。”低眼拍了拍泛起褶皱的衣服的何有不在意的点点头,遂想起要事,不禁担忧浮上心头,跟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是一路上来都没有看见十一他们的踪迹,我有些担心他们是出了意外。”

“会出什么意外?”

何有叹气摇头,表示自己也说不准,他不再耽搁的抓住了应青山的手,带着她往前方山头走,越是走近何有越是眉头皱的厉害,应青山想宽慰他十一他们两人应当无事,让他莫要太过忧心,但又怕于事无补不说,反是更叫何有担心划不来,便闭嘴不言了。

终于三人走到了山头,便见空地之上有座搭建简单的木屋,房门紧闭,毫无声息,听不见有人的声响,屋前摆了些老百姓们常用的簸箕扫帚,只看外面是看不出来有打斗的痕迹。

走近距离木屋十米距离时,何有顿住步子停了一会儿,忽是放开了应青山的手,向她摆摆手示意她站在此处别动,然后自己只身往前走,而他身后的图南已是默默的按住了刀鞘。

见状不对,应青山一下抓住了何有的手臂,尽量压低声气道;“老爷,你要作甚?”

正盯着木屋目光郑重的何有,听见她的问话却一眼不回,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她后便往后推开她些,再次往木屋走近,心急的应青山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紧张的注视着逐渐靠近屋子的何有。

随时注意着屋中动静的何有轻轻的推开了虚掩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推开门后他看清了屋里的情景后身子陡然一僵,看着屋里久久无话。

几丈开外的应青山与图南见何有一动不动颇是不解,两两对视一眼后相约向前,走至何有身后往里视线一投,才看一眼就敛了神色,煞是沉重。

屋中所有的东西皆被打倒在地,一派凌乱之色,青衣素裹的一具女尸横躺床上,瞧着死去该有两三个时辰,她的腹间破了个大洞,汩汩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她半边身子,干净如云间柳月的青衣被浊染的颜色甚为扎眼,鲜血顺着她散开的指尖流向了地上,颗颗血珠砸落在地,在这安寂无声的空间里响起无比清脆的声响。

哪怕应青山不认识这女子的面貌,但一袭普通百姓的布衣装扮,以及此时此刻的地点时间,何有的沉默不语,这无疑便是他所提及过的到夸真卧底快足半年的死士天三。

“老爷?”应青山看向面无表情的何有,小心翼翼的唤他,“老爷,我们现在……”

这一幕就说明了为何迟迟不见十一与天三的踪迹,也证实了何有早有所预的不详,而现在天三的死相惨烈,消失不在此处的十一更令人担忧。

她话才落,何有便提脚走近床上天三的身边,他面色平静的看了死去的天山许久,忽是抬手慢慢的合住了那一双微微睁着不怒不悲的杏眼,好似主人从未在乎过生死二字。

半响,图南听见背对他的何有发出一声微微叹息,语气听着仍是没有多少起伏;“天二,天四,出来把天三埋了吧。”

自打成为死士那日起,他们就知道生死难料,早有为主欲死的信念,因而应声出现的天二天四两人没有多大反应,他们两人合力把天三抬到了门外后就从屋里找出了铲子,开始刨坑做墓。

人都讲究一个落地归根,死后归乡入土,而死士的命贱,不过是主子暗处里的一抹阴暗影子,就算死在了荒郊野岭也无人多去关心太多。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养狗多年也有情谊,何况是陪伴多年,护他生死多次的忠心死士。

门边的何有背手默默望着天三两人忙活,脸色看不出什么悲伤情感,只淡淡道;“天三跟了我满打满算都快十四年了,我本是不愿把她留在这远乡外地的荒山之上,让她当了个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人死而不宁,我怎么对得起那人把他们交给我的心意。”

即使何有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应青山却是心疼的紧他冷冷淡淡的态度,看似无情冷酷的壳子背后,有多少神伤黯然是她们不能看出的,尤其她听到这番后更是难受,却不知怎样安慰何有,急措半刻后攀住了何有的肩膀,轻声细语的唤了他一声千岁。

何有嗯了一声,偏头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却是笑了,续道;“我无事,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义父心意,他付出诸多心力,辛苦教导出他们四个交于我,如今少了一人,到时见到了他问起我来,我真是不知如何回他,心里十分的愧疚。”

应青山生生忍住了问他义父是谁的问题,而是柔声劝道;“相信义父他老人家明理,定不会太过责怪老爷,再说到时我定会也帮着求情的!”

“到时?”何有呵呵一笑,表情微妙,“到时他见到了你,怕是我要为你求情了。”她听得一怔,正要问他何意,何有便转过了脸,又是一声低低叹息,“可惜而今情况紧急,不能就地火烧带走天三的骨灰,以免招人看见,只能委屈她在这个破败荒凉的地处暂休一段时日,等到后面我再来接她。”

他说的情真意切,一字一句皆是难言所恨,身后的图南闻言不免为之动容,怔怔看了长身挺拔的何有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那淡茶色剔透如水晶珠子的眼瞳半垂,鼻尖坚挺如玉松白玉,神色虽是沉静如水,但瞧着却有几丝不容易被察觉的落寞失望,忽是就鬼使神差的开腔说道;“属下倒是觉得这里风景优美,鸟语鸣鸣,倒不失为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好住处,天三大人该是会喜欢这里。”

一向闷声如葫芦的属下竟也会主动张口说话,还是说的像是为了宽慰他一般,不得不说令人惊诧万分了,何有偏头看向图南,而对方的神色认真,不躲不避的态度端正反叫他一愣,随后便是赞同道:“你说的对。”

他打量了周围一圈,张嘴呼出一口白气,他看白气逐渐被路过的寒风扯碎,一点点的消散在摇摆的枝丫间,缓慢的掀唇笑了,欣慰道,“谁说不是呢。这里比起多事烦忧的京城,确实好的太多,大抵天三也愿意在这里一直住下来罢。”

正是中途时,何有像忽然响起了什么疾步入了屋子,屋外的天三天四忙着挖坑,而他就忙着翻弄屋里东南处的一处看似普普通通的木柜。

“老爷,你在找什么?”后面跟着他进来的应青山不知他突然的举动为何。

忙着找他所猜想的何有顾不上回答她,就是一个劲的上下翻转抽开那个木柜,看的一侧的应青山简直莫名其妙,有心想问他到底要找什么,自己可以帮着找,但看那个木柜总共就那么几个抽屉,而何有翻来覆去的找也没见他找到什么只好作罢。

理所当然的何有自是没有找出什么东西来,但他想起刚才看到死去的天三手指的方向便是这里,若不是天三有意所指,那就是他想的多了。

可,会是他想多了吗?何有沉吟片响,扭头看了看床边的位置,又搜寻了一圈这一目了然的屋子,屋中布置不多,可看可用的就是一张简陋木床,两个装修破陋的木柜,如此陈设简陋破旧的木屋,实在不像是个常住的落户处!

何有再三比对后,站起身来盯着这已被他翻得干净的柜子,眉间越聚越拢,忽就抬脚重重的踹了过去,一栋破败的木柜立时轰然倒塌。

应青山被他这番暴起的举动吓的一惊,刚要问他何意,何有便不在乎的挥袖扇开扑起的灰尘,蹲下身子拍开木柜底座的沙土,不大一会儿竟是扒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

身侧响起惊奇的咦了一声,一个脑袋急忙凑近他面前要看这个木盒子,何有也不介意,拍掉盒面的灰尘,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封信和一张折好的纸条。

“这是……天三留下来的?”

这情况显然是除了天三留下别无旁人,只是之前都没人注意到而已,何有嗯了一声,不躲不避的当着应青山的面先是打开了那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主人见上,天三奉命入夸真小心打探四月有余,幸不辱使命,夸真确是内部有异,萨思小世子与明王的心腹大将武艺时有来往,暗中商议谋反之事,有信为证。

而主人要找之人,属下甚是有愧,只查到在荆州附近,但神出鬼没,少有出现。

“萨思小世子?”应青山重复了一遍那重要提及的人名。

看到最后两句话的何有心都空了两拍,出神而不自知,直到听到身边人的声音才堪堪回神,简单回答她;“夸真族长的亲侄子,飞雅公主的弟弟。”说完,他默默把纸条折好放回袖子里,又打开了那封信,这小小一封信,却事关他此举成败。

信封是常见的质料,信上一字皆无,从表面看是看不出来什么特殊,何有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满篇字迹潦草潇洒,竟全是用夸语所写,如果此刻换了不懂夸语的汉人来看,倒真如天书一般。

但在何有看来,这只是需要他花点时间仔细辨认罢了。

才看了不到一半,何有就勾唇满意的笑了,这萨思小世子机灵聪慧,本意是用夸语书写,就算外人捡到了也暂时不用担心会暴露消息,好巧不巧的就是被他得到了,且他的夸语字迹更是不容辩驳的证据,当真是入水的墨汁,洗不清了。

“老爷,这上面写的什么?”应青山看不懂夸语,只有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何有。

何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把信封收好放入怀中,启唇笑道;“没什么,不过就是写的明王和夸真,就快完了。”

他们再出来时,天二天四已经把天三葬好了,正站在土堆边静静注视着土壤下安睡的天三,直到此刻才能看出他们静默不语的背后其实也有伤悲。

何有看了那埋葬随意的简陋坟墓,墓头竟是连块墓碑都没有,此后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葬的是何人,想到这里的他心里一涩,不愿再看那墓堆,径直走过静候在旁的下属们,说道;“走吧,让她好好的睡,别叨扰了她安宁。”

他不打算把天三的骨灰带回京城了,他想的确如图南所说,这里干净,安宁,是比京城好太多。

快到天色渐暗时,何有一行人才下了山,找到躲在暗处的暗卫后便往南边的方向直奔而去。

翌日一早,夸真部落的族长屋里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原来是九千岁大人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面对面是位白眉过肩,身着华羽装饰的精壮老者,高高弓起的眉骨,布满皱纹的眼窝,分明是不同于汉人模样,一进屋就表明身份的何有背手看他,扬起下巴,不卑不亢的笑道;“族长,本督此行来所为何事,你可知晓?”

“若说全然不知,大人定是不相信的。”老者神色淡然,从容道,“但老朽敢拿性命保证,我夸真一族绝大多数从未有过反叛国威的想法。”

虽然本就是来兴师问罪,但对方如此爽快的承认着实令何有意外,于是他短暂一顿便玩味问道:“那就是说还有少数了,不知这少数是指何人?”

这次,老者就不开口了,只沉默的望着何有不语,眼光深邃,像是要从何有一派随意的面上看出个所以然来,而何有也任得他看,好耐心的等他看个够收回目光,良久才慢悠悠的张口,不答反问;“老朽可否问大人一句,大人今日来此,是打了何种心思?”

房门边的应青山听这两人像是打太极一般的说来说去,却是久久都未有实质进展,便有些不耐烦了,憋不住的拿脚面摩擦地面。

余光瞧见的何有暗中甩去一个按捺的目光,心里也觉这种时刻实在不适合与他互相试探过久,索性坦诚说道;“族长,本督不妨直言了,上次飞雅公主在皇城一通胡闹放肆,正巧不久前皇上才是受刺,查探之下竟是查出夸真有人与明王私下交往过密的消息,意图造反!但皇上心善仁慈,没有当场追究,立刻挥兵攻打夸真,反叫本督私下来查访真假,若是族长再与本督周旋这些有的没的,浪费时日,这后果可就很难说了。”

说着,他拿出怀里的信封在老者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所说非假,“这信封就是萨思小世子与明王私下谋逆的证据,族长你说,要是我把这封信直接上呈皇上,你觉得夸真能撑过攻打来的楚兵几日?”

至此,老者的脸色终于大变,不复之前的从容镇定,但他仍是不言不语,手紧紧握拳,狰狞的青筋都一根根冒了出来,看着可怖。

物证明显,不容辩驳的情况下,何有不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强撑不说,等了许久也得不到一声半语,耐心是一点点的消失,于是他讥讽一笑,冷冷道:“族长还是不肯坦白么?”老者欲言又止的张嘴,最终仍是无话可说的看着他,何有彻底失了耐心,把信封揣入怀中,甩袖往门边走,同时丢下一句话,“既是如此,那你就等着夸真覆灭吧。”

话音才落,他便听见身后重重的跪地声,他们回头一看,老者竟是双膝跪地,深深埋头,叹声哀求道;“…….大人,夸真未与明王谋反,还请大人向王上替夸真美言两句,不要迁怒我夸真儿女啊!”

年过半百的老人跪地苦苦哀求,且这人身份不低,这般的自降身份低声下气的恳求他,何有也是看的不忍,厉声呵道;“为了你想包庇的人,就要拉上夸真的上千条性命陪葬,你还是不肯坦白么!?”

被他一声厉声大斥,老者坚忍不拔的身躯都抖了抖,到这刻看来他已经没有族长的高傲,为人的生气,只单单剩下无尽的为难与不忍。

“他是兄长唯一留下的儿子,临终之前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待他如亲子,我实在不舍自己的儿子送死啊!”说到这里,老者猛然抬头瞪住了何有,痛声叫道,“大人,我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一个儿子,难不成要我一夕之间就送走我的两个孩子,终生孤老啊!”

何有转身,压声怒道:“那你就舍得几千人的性命跟着你的两个儿女一起下地狱?!”

霎时老者哑口无言,短短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弓背塌下,眼角的皱纹层层堆积,干涸的如同被烈日曝晒皲裂的土地,他跪在地上连连摇头,神色极为痛苦的喃喃道:“我真的是不舍……”

“你舍,与不舍,与我都无干,只是我最后再提醒你一遍,你是选择你的两个儿女,还是几千人命的夸真子民?”最为不耐这种面临临死终头也左右不肯放手的贪心之人,何有不屑的冷哼一声,“族长,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想好了再答我。”

过了很久很久老者也只字不答,在两者之间来回犹豫,这次何有也不催促他立刻做决定,毕竟有时选择确是两难,他要多宽容人心一些。

屋外本是一直阴云连绵,快到响午时忽然天云散开了,露出金色阳光洒满大地,刺眼的第一缕阳光射入暗黄的屋内,打在了何有的脸上时,他终于听见了那一声在宿命面前卑躬屈膝的幽幽叹息。

“求大人,对夸真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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