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意无意的暧昧搞得气氛有些局促。
“海槊，”我开口问他，“当年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几乎是毫无预兆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略微有些吃惊，沉默稍许，肃了肃表情，才回答我说：“我曾经是一个天不垂怜的小孩，家境不好，从小自卑，而你周身闪着光芒，过于耀眼，爱情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奢侈品，我碰不起……”
我冷哼一声，他这些话让人感觉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太矫揉造作。
“碰不起？那你为什么又和顾念芝在一起，她是校花，和我比更是奢侈品吧？！”我忿忿而道。
他怔了怔，回答我：“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对她我只有愧欠……念芝的父亲和我父亲曾经是战友，我父亲病逝后，顾家帮了我和妈妈许多，我却用了最笨的方式报恩，想来自己当时实在是太幼稚了。”
听了他的这番话，萦绕在我脑海中多年的疑团逐渐解开了，我望着他，迎上他的目光，那漆黑的眼眸里透着真挚而坚定。
我想他说的是实话，只不过，他想以一种较为体面的方式来表达。
我再问：“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为何大三那年我在网上跟你表白时，你却不痛不痒回了句’年轻真好’，为什么那时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海槊缓缓舒了口气，晚风浮动，微微扬起他额前的发梢，将轻蹙的眉心露了出来，“我记得你那时说的是’喜欢过你’，而不是’喜欢你’，你知道这一字之差的差距有多远吗？”
我怔住，在脑海里默默对比着二者的不同。
海槊补充道：“当时你紧接着又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觉得我那时还能再说些什么？”
我沉默了，他的回答将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海槊自嘲地一笑，接着说：“那时候我还是个穷学生，即便表达了爱情，我也为你做不了什么。”
“海槊，”我问，“你觉得爱情是只有物质才能给养的吗？”
这次换作是海槊沉默了。
半响，仿佛是字斟句酌后他才对我说：“芊羽，我承认，我错了，一错就错了十年，可是难道错误就真的不能被原谅吗？如果可以，我决不会虚度这十年光阴，打一起初就会向你表白。”
我想我不是一个死揪着过错不放的人，平时待人待己都相当宽容，可感情却是这世间最为复杂、最没有统一定调的东西，原不原谅归结于你的心里是否还爱着这个人。
“海槊，”我想了想，“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因为当你第二次进入这条河流时，是新的水流而不再是原来的水流在流淌了。”
他明白我的话中意，可眼神里依旧透着不甘心，“是因为蓝枫吗？你爱上了他，对不对？”
我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对我很好，我不能辜负他。”
海槊笑了，他说：“芊羽，什么时候感情变成了一种’契约’？在面对感情的问题时，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是遵守’契约精神’。”
晚上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刚踏进屋就接到了蓝枫的电话，我握着手机进了自己的房间。
“喂，芊羽，在做什么？”蓝枫悦耳的声音传来。
我的心像是一潭春水，轻轻漾起了波澜，“在看春晚。”我并没有把与海槊出去的事情告诉他，免得让他多想。
“芊羽，我想你了，你说说话，让我好好听听你的声音。”近似于清风拂过，每个字都说的柔情似水。
“我也想你了。”我简明扼要地表达了心意。
对方听了我的话，笑得格外开心，“芊羽，多说几遍好不好？”
我看看时间，快到零点了，虽不能和他一起跨年，但能通过电话表达心意也不错。
“怎么不说话了？”对方患得患失地问。
我刻意沉默，想等到凌晨时，再对他说出心里的话。
“5……4……3……”电视上，主持人用满腔激-情倒数着。
“……2……1！”随着凌晨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到来了，外面鞭炮声四起，“噼里啪啦”响的不停。
就在这一刻，我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我喜欢你。”
鞭炮声嘈杂，我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直到鞭炮声渐停，空间相对安静后，我听到蓝枫在电话那头问：“芊羽，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我内心叹息，果然还是没有听到，“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当面告诉他吧。
挂了电话，我去客厅跟妈妈道“晚安”。
妈妈将我拉到沙发上，她坐在我的旁边，原本以为妈妈是要问关于海槊的事，看她面露愁绪，我知道应该是别的事情。
妈妈说，爸爸今晚来了电话，说他想见见我，让我能不能抽空过去一趟。
我当即否决了。
我恨他，表示坚决不去，“他当初抛妻弃女，现在凭什么说一句‘要见我’我就非得去见他！”
妈妈静静地坐在一旁，任由我宣泄着愤怒，一句话也不说。
我忿忿地问：“妈，你难道一点都不恨他吗？！你跟他相知相恋，最后他为了小三抛弃结发妻子！这样的渣男为何还要搭理他？！”
妈妈看我在气头上，她伸手顺了顺我的后背，话里带笑地说：“好闺女，别生气，你也说了他是‘渣男’，为他生气不值得。”
我被她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我靠在妈妈肩上，替她感到不值，“妈，如果我是个男的，一定不会对妻子三心二意，这辈子对爱情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妈妈摸摸我的头，心平气和地说：“乖女儿，我知道你是为我抱不平，其实我不怪你爸爸，人的一生中能有一段美好的感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不求爱情的保质期能一生一世，只乞求它盛开之时如骄阳般绚烂夺目过，便够了。”
我静静地聆听着妈妈的述说，我一度对她的看法并不苟同，爱情本如浮云捉摸不定，而理性则是它的防腐剂，能确保人和人的关系维持得更持久。
今晚听了妈妈的一席话，我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还是生命吗？显然不是的。
如同花朵已死，却硬是把它做成标本，也只能用来缅怀它曾经盛放过。
男女之情虚幻缥缈，来如骤雨去如风，这才是它应有的特质。
不知怎的，好不容易参透了爱情的奥义，我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欢喜，相反，觉得特别惆怅、难过。
妈妈顺着我的头发，这才说了有关海槊的话题，“海槊这孩子我有印象，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就是不怎么会表达自己的内心。”
妈妈继续说：“蓝枫也好，海槊也罢，不管你选谁都好，我只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选你真真正正喜欢的那个。”
我突然想到今晚海槊送我到家门口，离开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忘了我，再重新认识我。”
如果时光不能回到过去，我还会爱上现在的叶海槊吗？
正月初二的一大清早，我出门倒垃圾时看到一辆熟悉的白色SUV停在我家楼下，我定了定神，仔细看那车牌，是蓝枫的没错。
正想着他怎么这么早到，蓝枫推开车门，从车内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乳白色的羽绒服，衬得面部愈发白皙清爽。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走到他面前。
“一个小时前。”他弯着嘴唇看着我。
“怎么不告诉我？”我蹙眉望着他。
“不想打扰你休息。”他伸手将我揽到怀里，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虽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你了。”
我内心有些小雀跃，但还是克制住了情绪，任由他静静地抱了我一会儿。
快到中午时，萱萱来我家拜年，还带来了自制的年糕。
蓝枫本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听来者是我最好的闺密，便站起身来迎接。
萱萱看到蓝枫时，眼神一亮，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看了数秒。
“你好，我叫蓝枫，是芊羽的男朋友。”蓝枫温婉客气地自我介绍。
“你好你好你好！”萱萱连声道，“我叫陆萱萱，是芊羽的好闺密。”
随即，萱萱将我拉到一旁，小声问我：“这人真是你发给我的照片上的那个人？”
我纳闷地点点头，“没错啊。”
萱萱眯眯眼睛，勾唇赞道：“真人比照片帅多了！”
我内心“呵呵”一声，萱萱向来看人眼光很高，之前有个长得还不错的明星都被她的毒舌诟病得惨不忍睹，实在难得见她如此夸人。
我抬头看蓝枫，他正含笑地望着我，我不自觉心里一颤，随即收回了视线。
萱萱在我家吃的午餐，我们尝了她亲手做的年糕，又糯又香，真心好吃，蓝枫也赞不绝口。
萱萱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喜欢的话，改天我再做一点给你。”
蓝枫随口一答：“好呀。”
我听着，怎么心里这么别扭呢……
我不会做饭，只会吃现成，蓝枫跟着我真是亏大了，要说他和我的这位美食家的好闺密才般配，论家庭背景可谓门当户对，论外表才华也是才子佳人。
我心里闷闷的，突然感到左边脸上一热，我一怔，是蓝枫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他关切道：“想什么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午餐后，妈妈出去和朋友打麻将了，我、蓝枫、萱萱，则在阳台上晒太阳喝茶聊天。
中途趁蓝枫上厕所的时候，萱萱一脸羡慕地对我说：“芊羽，你真是好命呐！找了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这意思是我不够好么。
想想蓝枫配我确实是绰绰有余，也怪不了别人这么想了。
萱萱又滔滔不绝道：“我也老大不小了，为毛没见半个男人追啊？我真羡慕你，好男人都围着你团团转，你想选谁选谁，多好……”
我笑笑安慰她说：“其实你才让人羡慕，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周游世界，品遍各地美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萱萱勾唇，打趣道：“要不咱们交换人生？”
我笑着应和：“如果我有魔法，我一定和你交换。”
话刚一落，我仿佛听到门口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没有人，是风吹过珠帘，轻轻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