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夜

虽然江隐这么说,祁景还是不愿离开。他给了一个顺理成章的解释,俩人本来就是一个宿舍的,干什么都顺路,没有必要故意避开。

他就跟着江隐去打了份饭,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又让人家等一下,自己进去买了两杯奶茶。

奶茶店的小姑娘也是学生,在这打工的,熟知祁景的口味和甜度爱好,见到他眼睛一亮:“好久不见了!”

祁景回了一句好久不见,老样子。

姑娘快速的把两杯奶茶打包了,扫了眼周围不动声色的瞥过来的那些目光:“虽然已经邀请过很多次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来我们奶茶店兼职,那样我们的业绩准能翻一倍。”

祁景笑了笑:“与其请我,不如请些猫猫狗狗过来,噱头更大。”

姑娘若有所思:“也是个方法。”

祁景忽然想起了那只黑猫,在夜里诡异的出现又消失,好像通了人性。他问:“我们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流浪猫?”

姑娘说:“是挺多的,一般都在科研楼那片,我还经常喂呢。”

祁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奶茶,道了谢,出门了。

江隐拿着两份摞着的盒饭等他,今天阳光明媚,他的出现却好像凭空让太阳下出现了一个照不到的角落。真是奇怪,明明在墓里的时候,他就是一道灼人眼目的光,有他的地方,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两人回了宿舍,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祁景发现江隐的食量非常小,不仅米饭只有一两左右,连菜也只有一个。吃饭的速度却奇快无比,风卷残云,好像一个饥饿却没钱打饭的贫困生。

可他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就江隐违法乱纪来的那些收益,条件说不定比他还好。

祁景不禁发问:“你怎么吃的这么少?”一个大男人只吃一两饭怎么行,兔子吃得都比他多。

江隐说:“我不饿。”

他对普通人的食物的需求实际上是很少的,他需要的是更特别的食物来补充精气,比如就因为祁景今天坐在他对面,才格外下饭。

祁景诡异的看了他一眼:“这次班里的活动你会去吗?”

没等他说话,祁景就又接上:“去吧。”

“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你不跟着我怎么保护我,荒山野岭的,说不定哪出来只狼....鬼就把我拖走了。”

江隐:“......”

他并没有拒绝也并没有答应,祁景本来以为这事肯定没戏了,直到通知下来,确定了时间地点,江隐却突然说要去。

祁景还挺高兴的,江隐总是不合群,不愿和别人接触,再加上那些诽谤和传闻,才会让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如此之差。其实只要稍微多和他相处一会,就能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

李铭易那事也不知怎么样了,但是江隐没说,他也不问,据他猜测那小子应该早就被李魇那波人绑走了,他手里要是有画像砖,也理所当然的落到了白家人手里,没他们的份了。

周六早上,他们收拾好了行李,坐上了开往北京西郊的大巴。这次要去野营的地方叫白山头,太行山延伸到华北平原,和这山头接壤,不远就是远近闻名的百望山,民宿和旅店都很多。学生们却没选那个地方,据他们说开发过头,没意思了,就要那种还保留着天然之气的野山,清净又有趣。

因为是野营,大家带的东西都很多,帐篷啊烤架啊一大堆,还要自己开个小灶野餐。

祁景一上车就被陈厝揪过来坐了,他往旁边一看,一个熟悉的脑袋弹出来,瞿清白冲他露齿一笑。

祁景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不带上我?”瞿清白咳了声,眼神莫名有点闪躲。

陈厝抱着臂,斜眼看他:“这家伙昨天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我带他来,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瞿清白:“明明是我欣然接受了你的邀请....”他顺势转移话题,冲江隐招呼:“来来来坐这!”

江隐摇了摇头:“太挤了,我坐后面吧。”

眼看他走了,陈厝瞥了眼祁景,这位的眼睛跟牵了线似的死死黏在人家身上。

陈厝把他拉坐下,悄声说:“江隐怎么看起来像在躲着你呢。”

他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该不会是你那天在旅馆——”

他一时激动,声音很大,全车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祁景赶紧用手捂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别瞎说!”

陈厝头点的拨浪鼓一样,瞪着眼睛示意祁景把手放下。

等他放下手,陈厝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我都不知道我要瞎说什么,你就知道了?”

祁景哼了一声,拿眼神说“你屁股一翘我就知道要干什么”。

陈厝又看了眼瞿清白,东张西望,一脸神游天外的样子,才悄悄凑到祁景耳边:“你说实话,你俩那天干什么了?你手上现在还有被咬出来的疤呢。总不能是你自己咬自己吧?....打架了?你能打得过人家吗?”

祁景赶快摆手示停:“你是我兄弟还是我闺蜜,把你那个姨母心收一收啊。就是发生了点口角,现在都好了。”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因为什么,江隐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这招声东击西顾左右而言他用的真妙,祁景被他灌输了这么一大堆世界观和设定,哪里还有空想之前的事?

可能是他的表情有些复杂,陈厝狐疑的看着他,显然更不相信他的话了。

车越往郊区开,风光越是秀丽,两侧的山体绿意犹在,越往山里秋色越浓,层林尽染,清风拂过,满山树叶飒飒作响,仿佛被吹起一池涟漪。

再往前就要徒步行走,一群人或背或扛着沉重的行李,欢天喜地的下了车。

大巴车的师傅往回走了,几公里外有个停车场和农家乐,他将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中午再来接他们。

没错,他们要夜宿野外。

班长要保证这些人的安全和健康,自然是最操心的,清点好了人数才带着往更深的山里走,恨不得在头上插面导游小旗。

这个山虽然没有被很好的开发和宣传,却很适合踏青和野营,在谷歌地图上往前导一段,就是条小溪,岸边一片空旷的沙地,很适合他们安营扎寨。

路不算难走,但是大多是人都带了东西,不一会就气喘吁吁,有绅士的男生主动帮女生背包,祁景帮着扛了顶帐篷,和陈厝边说话边走,他的视线很快定位了江隐的影子,他自己一个人走着,背着个大包,似曾相识,祁景却一时想不起来。几乎所有的男生都成了搬运工,只有他没人去问。

忽然,有个人出现在了江隐身边,祁景眉头一跳,一看才知道是个不太愿意记起的老熟人。

沈悦,很久之前在舞台剧散场的晚上喝高了骂江隐,被祁景揍进医院的那哥们。

平心而论,沈悦并不是个太不好相处的人。他家里有点钱,穿着用度都很时尚,性格也活泼张扬,和江隐大概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不知道他是因为这种差异反感江隐,还是那天喝的太高了肆无忌惮,祁景之后格外留意了下,他看江隐的眼神十分复杂,隐含厌恶。

祁景眼睛一眯,往那边加紧走了两步。

就见他凑近江隐耳边说了些什么,得不到回应,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祁景在心里卧槽了一句,他妈的这人也是你能碰的?看来是没把你打到长记性啊!

他大步上前,帐篷的尖角差点戳到沈悦的腰:“让一下,挡路了。”

沈悦扭头就骂:“谁这么.....”

看到是祁景,他又把下半句话硬生生咽回去了。

那件事,祁景因为从头到尾都处在半失控的状态记的不多了,沈悦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一下下拳头砸在身上的疼,祁景阴狠暴戾的目光,都在他心里和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包括之后赔钱道歉,学校通知了家长也没来,沈悦听说过祁景家里父母都是经商的,空中飞人,一刻也不得闲,最后还是祁老爷出的面。祁景被他爷爷领进病房的时候,指骨上还带着血,就那么站在床边看着他,用一种——不甚清醒的目光。

很难形容那种眼神,如果非要说大概是蓄势待发。沈悦被他看的身子都在抖,就像面对着一个力量差异悬殊,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

那时候的祁景太邪恶了,邪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个词,但他知道他从来没有那么怂过,没等祁景道歉他就说了没关系,话音刚落的时候冷汗滑过额角。

这直接导致了他怕祁景,一看人来就嘟囔了句什么,大概是咒骂,灰溜溜的走了。

祁景把帐篷换了个边,防止磕到江隐,问:“那孙子和你说什么了?”

江隐平铺直叙的回答:“他问我大家都搬东西,为什么我不搬,难道鸭子做久了比女的还娇弱。”

祁景拳头立刻攥紧了,就要把帐篷撂下,江隐扶了一把:“别放。”

他转身就要去找人,江隐又拉住:“别走。”

祁景挫败的转过身,肩膀都耷拉了下去:“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江隐:“别气。”

祁景:“.....”

他继续往前走去,祁景只得跟上,因为刚才的争执,他们已经落后了一些大部队,瞿清白往后看了一眼,又被陈厝一脸了然的把头按了回来,让他别打扰人家说话。

祁景眉头皱的都有点狰狞:“他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你到底是修佛的还是修道的,你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默念着般若波罗蜜心经呢?”

江隐:“没什么可生气的。这事搁在别人耳朵里都不够光彩。”

祁景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这样毫无来由的传言就这样恶意的揣测和诽谤另一个人,他一想到在自己了解之前江隐就被全校疯传过做援、交和出入同性酒吧的事,就很不舒服。那时候他没有被李魇陷害,可能只是一个人拍下了他的照片,出于猎奇和八卦的心态传到了网上,为了博眼球瞎编了一通见闻,经过传播和渲染,就轻而易举的塑造出了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角色。

没人真正见过江隐,没人想去求证这新闻的真实性,只是因为这个消息足够劲爆,这个瓜吃的足够香。也许对别人指指点点有种魔力。

祁景是想鄙视这些人的,可是他意识到自己没资格为江隐抱不平。容易被煽动的又岂止他们,他最初对江隐的印象很差,还不是来源于耳濡目染的新闻。就算是没有这些新闻,他可能也会看不起江隐,单纯因为他的衣着平平无奇,气质阴郁,看起来就不太顺眼。

他是用眼睛,用耳朵来看人的,而不是心。

他现在知道江隐有多可靠多厉害,知道他冷漠下的恻隐之心,知道他阴郁表面下永不熄灭的机动力,在祁景眼里,他应该是光,是希望。

祁景应该庆幸他不在意,这样卑劣的自己才能免于一劫。

他深吸了口气,就听江隐又说:“何况,沈悦还恐同。”

祁景一愣,恐同?想想确实挺像,沈悦也没和江隐说过两句话,哪来那么大的恶意。

可是转念一想,他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是吗?你是喜欢男人的吗?你是.....喜欢我的吗?

说实在话,祁景有点被他搞糊涂了。每当他要否定自己,江隐又会让他心里怀疑的火苗死灰复燃。

可是他问不出口。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真奇怪,好像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想面对的。

两人间的气氛变成了安静的沉默,难得呼吸到的新鲜空气让他放松了下来,陈厝和瞿清白又过来同行,听他们俩拌嘴,祁景的心情又轻快起来。

东西重,祁景和陈厝身上都出了些汗,瞿清白看起来瘦弱,居然健步如飞。

陈厝问他,他眼睛盯着前面,随口道:“嗨。这有什么,我们门派就在山上啊。”

陈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女生们走在前面,背影窈窕,说说笑笑。陈厝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会思春了吧?....等等这都冬天了啊!

祁景拿眼去看江隐,呼吸不乱,脚步不停,一身轻松的样子,嘴上就闲不住:“江真人,我这么累了,你都不帮我一下?”

江隐:“怎么帮?”

祁景笑着乱说:“咱俩换一下呗,我帮你背包,你帮我扛东西。”

江隐居然也说:“真的要换?”

祁景一愣,就听他继续说:“我怕你累着。”

祁景挑眉:“一个包而已,你也太小看我了。”

江隐把肩带移动了下,示意祁景试试重量,祁景伸出一只手一掂,心就跟手似的往下一沉。

他满面诧异,去看江隐,就见他的深黑的眼里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笑意。

祁景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睛一眨,好像不敢看,又想看。他用语言含混了过去:“你背什么了?这么重。”

江隐说:“竖琴。”

祁景才想起来所谓竖琴就是他那把黑沉沉的弓,只有在荒山闯鬼群的时候见他用过,还只是一闪而过,没想到这么有分量。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你不是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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