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是上等的檀香所制,即便此刻灰尘满覆,依旧还是散发着宁神静气的淡香。

床的四维悬挂着月光纱,薄如蝉翼,在月光下恍若无物。

一旁的桌上,还摆放着精巧的化妆用具。流金丝的粉盒半开着,露出里面上等的扬州粉来。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房间布置。

萧子怿附耳门上听了听,出了夜虫的鸣叫,再没有其他声音。

他推门而出,或许因为少了人气,连游廊外植物都带着股萧索气息。

萧子怿好奇的围着院落转了一圈,悄悄走出院外,这才瞥见门头上方的牌匾上写着:翠篁殿。

朝堂之上一片宁静,萧子恒还是站在龙椅之前。

身后的鎏金九龙屏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殿中央是那些熟悉的老臣,适才松风一番极为煽动人心的演说后,众臣群情激动,附和连连。热烈的进言,却在萧子恒的一声冷哼中,烟消云散。

他板着脸,看着殿中的人,“自小,父皇便教导我,做人要顶天立地,不可趁人之危,做些落井下石之事。如今诸位却是在做什么?劝我趁人之危么?”

“王爷,老臣们不过是为洛西国着想。做个万全的准备罢了。”

“万全的准备?在这个时候登基,我却不认为是万全的准备。”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军权也不容旁落。王爷若不登基,如何号令三军?”松风眉飞色舞,唾沫飞溅的说着。众人不住点头称是。

萧子恒冷冷看着他们,却见松风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想起那日松风所说之话,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碧落伏在暗处,看着这场精彩的戏。

“莫非本王以王令,也不能调兵遣将?”

“于理不合。”众臣一致道。在松风的游说下,他们早已明白今日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大家配合默契,生生将萧子恒架了上去。

萧子恒沉静的站了片刻,深深的叹了口气后。“既然如此。本王暂行摄政。登基一事,却是万万不可。”说完,见还有几个老臣又欲再言,他心头烦闷,不愿意过多纠缠,遂又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松风见状,以为萧子恒同意了他的第一个方案,心里笑了起来,表面上却恭顺有礼,跪倒在地,“臣等领命。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一干老臣匍匐在地,萧子恒觉得异常反感,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何,却又生出些骄傲来。好似这样高高在上,有将他人全部踩在脚下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又令他无比满足。

他心烦意乱,急急丢了一句:“勤王事大,兵部负责集结部队,明日必须发兵。”说罢,拂袖而去。

碧落瞄了眼立刻乱作一团的大臣们,不屑的冷哼一声,折转身也消失在殿中。

暗把玩着手中的笔,静静的听着碧落的汇报。末了,他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碧落等了他半晌,却不见他怎样,不由的急道:“他还是摄政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别一会儿又被搞得手忙脚乱。”

“我说什么?摄政是迟早的事,否则,调动军队就显得名不正而言不顺。”暗低头看着月影的事务道,“现在关键的是,他会不会和夷族王联手。主上已经安排妥当,夷族是绝对不可能反水。就怕他,倘若和夷族联手,主上可就万分危险了。”

“这个我到觉得不可能。他那么爱路南屏,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碧落说。

“正因为他在乎路将军,才更可能联手啊。夷族王把路将军当礼物送给他,让他联手袭楚,不是不可能的。”暗深深的叹了口气,好像想借此将胸中的烦闷都吐出来。

碧落看着暗,越发觉得事情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让我去夷族吧。”碧落道,“我去找腾蛇他们,无论如何,先把主上救出来再说。”

“没用的。除非你连路将军一起救。”

“那就一起!”

“夷族王整日形影不离的跟着路南屏,你怎么救?”

“我……”碧落张口,却着实想不出办法,恨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这情之一字,果然烦人。我碧落发誓,一辈子不碰这东西。”说完蹭蹭几步,走了出去。

暗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洛西国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萧子恒走在最前端,出关口时,他回身望了一眼洛西国都的城墙,绵延而去,威严耸立。回想这段时间,失亲,抗旨,违令,软禁,这一切惊心动魄的事情,竟然恍若一梦。

如今想来,不过淡淡一缕哀伤罢了。

时间,真是最为可怕的东西。

这样想着,复又想起路南屏来,这些日子没有联系,她是否也已经将自己遗忘了?

念头方起,心中就一阵恐慌。

萧子恒不由的加快步伐,催促起大军加速。

日夜兼程,不过三日,大军便顺理抵达了五里坡的联军,位于南侧,与夷族都城南门俩俩相望。

腾蛇则陈兵在五里坡西侧,既可呼应大军,却也牵制着泷。

此时,萧子恒将军队安置在了五里坡东侧,与联军、腾蛇部,形成了一个半辐射状态,将夷族都城笼罩在其间。

他站在营地,看着士兵个个风尘仆仆,神态倦怠。

只能下令休息,他知道,攻城,不是朝夕间可成之事,急不来。

夷族王听着消息,心中一阵兴奋一阵忐忑。

萧子恒来了,他是给自己带来胜利的,还是给自己带来失败的?他焦急的在殿中来回踱步,最后,提笔修书一封。

探子乘着夜色来到了萧子恒的营帐,萧子恒好整以暇的等待着这个不速之客。

当听见他极轻的脚步时,他抬起茶碗,说了一句,“贵客远道而来,何不进帐一叙?”

营帐被掀了起来,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便蒙着面,萧子恒也一眼看出是个女人。

竟然是个女人,萧子恒挑了挑眉,夷族王竟然派了个女人来,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他心头略微不悦,面上难免显露出来。

“摄政王休怒。夷族征战许久,得力些的探子,都在外执行任务。故而才派我来。夷族王对摄政王敬慕有加,绝无半分轻看之心。”

她声音悦耳,一番话说得亦在情在理,萧子恒反而不好发作了。

“不知夷族王有何见教?”

“奴婢不知,只奉命将信件亲自交到摄政王手中。”

说着,从怀里抽出封信来,萧子恒接过,她便行了一礼,掀帘而去,轻灵的身法将气流划破,带出一丝微微的动静。

萧子恒停了一会,这才将信展开,如他所料,夷族王不过再次恳求他联手灭夷族。如今局势,洛西国显然是最强一方,泷的大军,根本不足为惧。

夷族王打得好算盘。萧子恒在心中冷笑一声。抓了我最爱的女人,囚了我的兄长,此时此刻,却义正言辞,要求和我联手灭夷族。此人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他将信随意一放,闭伤眼睛,深深躺进了椅子里。皇权对他,不是没有诱惑的。可是,他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提醒着他。他不能这样做,倘若他做了,便和夷族王有什么两样?夷族王实际上也是在赌,赌他会被权利侵蚀,欲望会战胜理智。他不能!他萧子恒从来光明磊落,他不能因为皇权,而沦为和夷族王一样卑鄙无耻的人。

可是,皇权——太过诱人。

那女使者一阵腾跃,轻巧的落在了腾蛇的帐前,自然而然,一掀帘走了进去。

干将和腾蛇正在研究地图,听见声音,都回头看去。

“你回来了,事情还顺理吗?”干将的声音,难得的带着丝温柔,面上却依旧一点表情也无。

那女人一把扯下蒙面的布巾,却正是莫邪。

她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喝净,这才开口,“办好了,很顺理。他没有怀疑。”说完,看了看旁边的夷族使,用脚踢了一下问,“这个怎么办?”

腾蛇头也没回的说:“宰了。”

“我也觉着这么办好。”莫邪笑起来,他走到干将身旁,凑过头去看着地图问:“现在还要做什么?”

腾蛇终于放下手中的地图,“只有等了。”

“等什么?下午萧子恒都拒绝了你的参见,分明就是想和夷族联手,你再看夷族王的那封信,简直是声情并茂,萧子恒很难不被说动,我们不能再等,必须趁他带来的军队还未休息好,和夷族联手,先将他拿下。”

“你说的不错。可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过了今晚吧,过了今晚再看。”

腾蛇叹了口气,天家无亲情,可是,他却依旧对萧子恒抱了一丝希望,不是因为他信任萧子恒,只是不想让主上太过伤心罢了。

泷站在一出矮坡上,看着远处萧子恒的营帐,秋雾四合,天地的轮廓就这样模糊不清。远处营地里的篝火,也在雾色里渐渐融化成一团团的橘色光影。

副将走近,立在泷身边,问了一句:“你怎么看?”

泷淡淡的笑了,“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想。”

“这可就难了。”副将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似乎大家的命,都被萧子恒一个人攥在了手中,这样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沉默,便在营帐中蔓延开来,乘着黑夜的翅膀,将人压得快要窒息。

碧落闪身落到了腾蛇的营帐,即便夜已经很深,甚至还飞起了丝雨。

腾蛇,干将,莫邪三人,却还是没有睡。

他的出现,让原本就严肃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看着碧落清秀的脸庞上,严肃而愁苦的表情,三个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最后,还是莫邪这个女人憋不住了,一跺脚说道:“到底如何了?你倒是快说啊。”

碧落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腾蛇跟前,“方才路南屏去找了萧子恒,问萧子恒可愿意继续联盟。萧子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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