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汇文学 > 其他小说 >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 第二百二十章 雾隐山(中)
  古琴声起,织就江山如画,织出万丈红尘。深潭中漂浮的三人,似渐渐有了知觉。

  “老娘,您怎么在这儿?!”大军已经开拔,严平就要随军出征,手却被人拉住了。

  “平儿,你莫去了!你两个哥哥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娘只有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老母泪流满面哀求道。

  “老娘,军中有纪律,儿子不能当逃兵啊!何况,胡患不除,父老乡亲如何能有个安生?儿子答应您,必定平安归来!等回来,儿子就娶媳妇儿,让您抱上大胖孙子!老娘,儿子走了!您千万照顾好自己!”严平说完,挣开老娘的手,融入了千军万马中。

  一晃三年五载,等再回来时,满眼破砖烂瓦,他娘亲坟头的荒草都有半人高了,街坊邻居都说,他老娘在贫病中苦等,直到油尽灯枯最后一刻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娘!娘啊!”严平跪在院中仰天嚎啕。

  痛不欲生之际,不知哪里传出飘渺琴音,转瞬间,寒风四起、天地虚无,大雪漫天、天地缟素。严平起身,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他听见风中有他娘的声音,“平儿、平儿呐!娘想你了!你快回来吧!”

  严平环顾一周,转身之间,忽然破砖烂瓦飞速重组,他眼前一花,等再睁开时,院外又是他战友当年那句:“严平,快跟上!你磨磨唧唧干嘛呢?”

  “铁棍儿!来了!”严平应一声飞跑出去,刚要跟着战友走,手再次被人拉住。

  “平儿,你莫去了!你两个哥哥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娘只有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严平当下愣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就好像重头来了一次。他看着老娘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忽然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他眼角簌簌滚落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他老娘跟前,声音哽噎道:“老娘!老娘!没有国哪儿来的家?忠孝难两全,儿子对不起您!儿子给您磕头了!”

  “平儿,那你是答应娘了?!”老娘抹一把泪,满心欢喜扶起他。哪知这铁骨铮铮的汉子毅然决然说了句:“不!老天爷就算再给儿子一百次重头来过的机会!儿子的选择还是不会变!老娘,你可知,那一仗,我们救了千万人的性命!儿子觉得这辈子都是值得的!”

  “咕咚!”严平的身体骤然沉入水中,水面泛起一串水泡来。潭边侍立的那个仙姿俊逸的道士见此,腾身踏着如镜水面,拂尘一扫就将严平救上岸边。与此同时,老骨也解开了梦中的九天星河玄女阵,不等那道士救,他自己游了上来。

  “萧齐衍,我不许你去!瑨王府此时只需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不管将来谁坐上龙椅,咱们都没有错处!你现在跟她进帝都,就算她有调兵的符节,那你有奉旨入帝都的诏书吗?没有诏书,你带兵一踏出瑨阳,她输了,你就跟着死。她赢了,你也休想落着好!……更何况,吴氏从你们萧家起家之前就扎根于此,根子多深你不是不知道,萧燧就算真的当了王,他也不可能马上就掌握实权。而你却实打实得罪了整个吴家?萧齐衍,算我求你……”赵恒月死死拽住缰绳,哀求道。

  “月儿,九王一旦开了兄终弟及的先河,后果将不堪设想。从此之后,王室兄弟子侄会为夺位无休止征伐厮杀。而无辜受累的,只会是数不清的黎民百姓。你叫我作壁上观、只求自保,恕我做不到!”萧齐衍说完毅然调转马头往帝都方向去了。

  “萧齐衍,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大军一旦出瑨阳,瑨阳就会陷入危境!兰妃会死,誉儿会死……你真的想好了吗?!”赵恒月吼道。

  此言一出,萧齐衍猛然回身看向她。曾经发生过的事,好似一瞬间全涌向他脑海,萧齐衍愣怔了。

  “月儿!”萧齐衍翻身下马,伸手紧紧搂住了赵恒月。此时此刻,他也发现,老天是在给他重选的机会。

  “夫君,你不出瑨阳,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早已无愧万民。你能不能为了你自己、为这个家、为了我考虑哪怕一次?!”赵恒月哽噎的声音,清清楚楚就在他的耳畔。

  温存不过片刻,萧齐衍强压住内心万般情绪,毅然决然松手道:“本王此心不移!你带着烈焰回去等我,我一定速去速回!”

  “咳!”萧齐衍骤然呛了一口水,岸边侍立的道士刚想去捞,琴声猛然激跃,道士看一眼弹琴之人,下意识又退了回去。

  “瑨王,九王已先入帝都,皇宫内又有太皇太后坐镇,此时您退回,九王非但不会找您的麻烦,日后等他登上大位,还会给您加官晋爵。”

  “胡说!”萧齐衍抽刀就将这人头颅斩下,披甲横槊,威严冷肃道:“众将听令,大军兼程急进,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萧齐衍率领瑨阳边军,一路所向披靡,直至安全将太后及太子护送回宫,既而又联络宗室众人,为后续正统即位事宜打好了基础。在这期间他火速与林钊汇合,从腾王、燕王等人的手中,救出了被俘虏的瑨王府一众女眷和孩子。

  转瞬之间,太子登基,萧齐衍班师回瑨阳,可眼见就要到瑨阳城下,忽见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恍惚间,萧齐衍看见腾王、燕王联合胡族精锐,攻入瑨阳城,肆意屠杀,而他的大军却片刻化为齑粉。

  “这是怎么回事?!”萧齐衍大惊失色,单骑冲入城中,他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到了王府门口,回头一看,满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赵恒月!赵恒月!”他迅捷无比冲入王府找寻,正在万分焦急时,赵恒月带着萧誉、萧云拼命往他这边跑,他欣喜不已,也迎头跑了过去。

  “爹爹、爹爹……”眼见妻儿近在咫尺,忽然赵恒月、萧誉、萧云被身后的乱军追上,那些人毫不犹豫挥刀砍了下去。

  “不!”萧齐衍瞬间崩溃,像只发了狂的狮子,他冲向那些人,只杀的血肉模糊、力竭倒地。

  “月儿!你怎么可以丢下本王?月儿……”泪从他刚毅冷硬的棱角滑落。

  “咕嘟!”萧齐衍原本漂浮于水面的身体,骤然一沉。抚琴之人眉峰微皱,可琴声依旧还在继续。

  等萧齐衍再醒,林氏已经取代吴氏成了萧国新的实权外戚,太后林羽儿更是大权独揽、垂帘听政。然而他却沦为千夫所指的境地。

  “萧齐衍,今日这局面都是你一手造成!”

  “瑨王与太后有私!否则他岂能擅自带兵出瑨阳?!”

  “事到如今,唯有杀了太后、诛灭林党,才可保萧家江山不落入外人之手!萧齐衍,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必须由你来做!”

  ……

  “凭什么?!”萧齐衍对着虚空咆哮。

  “因为是你先带兵出的瑨阳!”

  “对!杀了太后,才能证明你的清白,你才能给萧家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或者,你杀了小皇帝,我们也可以推举你当新王。凭你之能,你定能夺回萧家江山!”

  ……

  “混账!都给本王滚开!”萧齐衍歇斯底里,他不想听、不想理,然而那些声音如影随形,越来越刺耳清晰。

  夜半三更,外面雷电交加,萧齐衍浑身湿透,闯进太庙,发毒誓道:“列祖列宗在上!齐衍若有半分私心,必不得好死!”

  “啪!”一个雷劈下,太庙陷入火海,而萧齐衍直挺挺跪在那里,熊熊大火烧尽太庙,而他还是那个他。

  “咳!”萧齐衍又被呛了一下,侍立岸边的道士再次看向弹琴之人,但弹琴之人似仍不肯罢休。渐渐的,琴声渐趋婉转缠绵起来。

  萧齐衍在梦中听见熟悉琴音,推门一看,见到太后林羽儿一如当年那般风姿卓绝立在廊檐下。还没等他开口,林羽儿径自进了他的屋。

  “太后!不知您深夜前来所谓何事?!”萧齐衍两步站到院中,对着屋子恭恭敬敬行了臣子该有的跪拜大礼。

  “齐衍,你且进来!”林羽儿道。

  “太后您贵为一国之母,当为天下表率,子爱自重才是!”萧齐衍语气严肃地说完,转身就要出院子。

  “齐衍!你……你当真这样绝情吗?!”林羽儿不顾身份跑了出来,刚想拉他,萧齐衍闪身躲开,就那么冷冷冰冰与林羽儿对视。

  “这么多年,我一刻也不曾忘记当年的情分。燧儿能顺利登基,你居功至伟,哀家此番是专程请你当摄政王的!”林羽儿诚挚且深情道。

  “太后当尽快还政与王!”萧齐衍威严冷肃,语气无半分人情可讲。

  “燧儿年幼,如何能稳住各方?!哀家思来想去,只有你当了摄政王,才能让宗室、让朝野上下心悦诚服。等燧儿成年,你再效仿周公,还政给他。如此一来,你会名垂青史,不好吗?!”

  “太后高看微臣了!微臣既无周公大才,也无周公大德,太后还是请回吧!”萧齐衍果断拒绝。

  然而他刚出院门,尚未下台阶。披尖执锐的御林军就将整个院子层层围住了。萧齐衍转过身去,与林羽儿漠然对峙,他道:“太后这是何意?!”

  “齐衍,你别怨哀家和王上对你薄情寡义。如今人心不稳、主少国疑,哀家和王上不这么做,如何能镇得住场面?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帮我们渡过难关,当摄政王,待到你还政与燧儿时,哀家和燧儿定会感激厚待你,保你瑨王府上下世世代代尊贵荣宠。二,死!”林羽儿道。

  “哼!”萧齐衍冷笑了一声,“微臣带兵出瑨阳时,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太后今日这样做,是为了王上江山稳固,日后无权臣功高震主之危。微臣不会怨太后,更不会怨王上,微臣欣然领死。唯乞太后与王上,日后以苍生为念、整肃朝纲、振兴国家,莫再像现在这样,民贫国弱、举步维艰了!”说完,不等林羽儿再说话,萧齐衍拔剑,自刎当场。

  “铛!”弦断,琴声戛然而止。抚琴之人起身,心服口服道:“萧齐衍,忠肝义胆、英雄盖世,实至名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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