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晋一时间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办。
百里琉璃倒是看起来平静许多，她虽然一直都很有主见，但是很多时候，她并不会直接对楚天晋提出什么要求。
二人皆是沉默，一时间暗夜无声，连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廊下两个小太监换班，低声交流了两句，走路的时候袖管擦过衣裳，沙沙响了两声。
楚天晋往外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从前在行宫的时候，那些下人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而且处处刁难我，我的日子，过得比奴才还要不如，那时候我没有倚仗，若是和他们起了争执，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那时候，只有庄叔一个人帮着我，若是没有庄叔，我恐怕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说着，他自嘲般一笑，“那时候，我也想过，为什么同样是父皇的儿子，我就要被养在行宫，过这种日子，哪怕是像楚天阔一样也好啊，虽然不甚得宠，但是到底是在皇宫里面，有母妃照顾，那些宫人，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了。”
说完，楚天晋又是一叹，百里琉璃听他说着话，眼眶也忍不住红了几分。
她明面上是楼兰的公主，其实从前过的日子，也是极为不堪。
虽这些年下来，她很擅长掩饰自己的内心，但是听楚天晋的话，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楚天晋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还有能被接出来的那一天，前段时间，虽然知道父皇并非真心，但于我而言，已经是难得的父爱与温暖。”
“也不是，”楚天晋忽而一笑，“其实很小的时候，我是把庄叔当成父亲的，我想，如果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对庄叔好，现在，庄叔终于不用再伺候我了，也有人伺候他了。”
楚天晋转头，看着百里琉璃道：“你知道吗，我自从回来以后，经常做噩梦，梦见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我还是那个住在行宫里，被人看不起的狗屁皇子。”
“不是了，殿下，”百里琉璃缓缓摇头道，“您如今，再也不必过从前那种日子了。”
楚天晋看着百里琉璃道眼睛，道：“是的，我再也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只这一句话，百里琉璃就知道了楚天晋的想法。
“也算是父皇给了我们机会，前段时间，你与太子那边，联系得如何了？”楚天晋问道。
如果不是楚承昌忽然转换了心思，开始摒弃楚天盛，反而对楚天晋很好的话，他去联系楚天盛手下的人，让他们反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百里琉璃缓缓点头道：“一切皆顺利。”
“好，那就安排下去吧。”
百里琉璃得到楚天晋的首肯，便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楚天晋却忽然在后头喊了她一声。
百里琉璃回头，见楚天晋目光灼灼朝她看了过来。
“你与我的利益，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对吧。”
百里琉璃对上他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似是觉得力度不够，又开口道：“是的，夫君放心。”
百里琉璃推门出去，月光洒了她一身，似是为她披上了一件披风。
侍女白术迎了上来，微微弯腰道：“公主，夜里风凉，您也该加件衣裳才是。”
百里琉璃没说话，任由白术为她披上了披风。
白术是从楼兰跟她过来的侍女，虽然她已经嫁了两回，但是白术却还是习惯叫她公主。
百里琉璃拢着披风往前走，低声道：“哥哥最近这几天怎么样了？”
相比于百里琉璃来，百里封岳这个世子的存在感，可就低多了。
很多时候，楚国人根本就想不起来，百里琉璃是和百里封岳一起来出使楚国的。
“世子前几天说，楼兰发来消息，召他速速回去呢，应该是出事了，这几天世子正在准备，应当很快就要出发了。”白术道。
百里琉璃微微颔首。
这件事情，百里封岳也是派人来告诉过她的。
她还准备了些东西，叫百里封岳带回去。
“告诉哥哥一声，我想明天见他一面。”百里琉璃低声道。
白术应了一声，赶紧跟在她的身后往回走。
今夜的月亮，好像格外大。
百里琉璃回去以后，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见百里封岳已经坐在床边了，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百里琉璃微微一惊，转瞬却也没有多少惊诧了。
白术进来伺候她洗漱，百里封岳微微避让了一下。
她梳洗完以后，又有两三个小丫鬟送了一海碗粥并三碟时鲜小菜进来。
“哥哥一道吃点吧，这楚国的吃食，比起咱们楼兰来，虽然精致不足，却是很美味。”
百里封岳也不客气，只在她对面坐下。
百里琉璃屏退左右，与百里封岳同坐而食，二人皆未说话。
吃完后，百里封岳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嫁给了二殿下，自然是要以他的利益为先。”
百里封岳轻声一笑。
百里琉璃这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百里琉璃没以旁人的利益为先过。
她永远都是以她自己的利益为先。
可是，她既然这么说，就说明她的确是打算帮着楚天晋了。
“你要知道，其实论起实力来，现如今还是楚天盛更胜一筹。”
“哥哥，从前在楼兰，你我的实力，也没有高到哪里去。”
百里封岳没说话了。
从前他与百里琉璃，在楼兰，恐怕是皇族最为低等的存在了。
若非他二人联手，忍辱负重多年，恐怕现在，根本不可能踏出国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马厩里面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是会帮你的，”百里封岳道，“另外，楼兰那边出事，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楚国这边，你万事都要小心。”
“哥哥放心就是，我与哥哥，多年来彼此提携，哥哥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派人来信就是。”
话说完，二人便不再言语。
丫鬟收拾了饭菜下去，百里封岳便径直离开，一瞬间重归安静，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来过一般。
待到百里封岳离开，百里琉璃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尚不知道楚凤歌打算带着秦长越去南唐的事情，但是她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越早做越好。
于是当天晚上，张清成便得到消息，说是朝中有个大臣，故意和秦家过不去，生意上处处派人使绊子不说，还在朝堂上对秦长越这几年提拔起来的人各种打压。
第二日早晨，楚天盛去苏家看过了苏婉柔，出来的时候，在巷子口遇见了一个大臣，二人说了一会儿话。
等到中午的时候，苏奕就派人来传信，说是那个大臣在苏家安插了人，打算找机会对秦长安不利。
这便算是触到了秦长越的逆鳞。
毕竟生意上或者是官场上的事情，纵然楚天盛做得不堪了些，那也是竞争。
但是要对秦长安一个小孩子下手，那就是他不要脸了。
秦长越气得咬牙。
难道说，楚天盛最近这段时间，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张清成知道秦长越对秦长安的看重，况且秦长安如今年纪尚小，是整个秦家都宠爱的对象。
张清成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故而，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张清成也是气得咬牙道：“将军，看来太子还是觉得他失去一条胳膊不够，要不要属下再去给他长长记性！”
以张清成的武功，想要去偷袭楚天盛，也是有几分胜算的。
凌十七也是气得不轻，连瓜子都不吃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楚凤歌，只等着自家王爷一声令下，就和张清成一起杀进东宫去。
不过，楚凤歌看着倒是冷静许多。
他坐在秦长越身边，手轻轻搭在秦长越的手上，“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解决？”
秦长越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几个人，张清成都去查过了，都是楚天盛的朋党。
楚天盛对她怀恨在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楚天盛从一个受尽宠爱的太子，未来毫无疑问的皇帝，变成了如今这般身患残疾，连太子之位都摇摇欲坠的样子，这笔账，楚天盛肯定是算在她的头上的。
至于她当时在边关对楚天盛说过的话，他肯定也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如果不作出反应的话，恐怕别人还真的以为她秦长越太好性子了点，可以任由别人揉圆搓扁。
她敛眸，微微垂下来的睫毛挡住了瞳仁里全部的寒意。
“长安接回来几天了？”秦长越忽然问了张清成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