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祁看着眼前微笑的少女。
石室漆黑，她那一笑却似春风拂过杨柳岸，杨柳迎春欲语还休。
这不是殿下第一次看她笑，却是第一次觉得她笑得很美。
龙宫里的美人不知凡几，殿下从小看到大，眼光变得很挑剔。
他觉得也瞳笑得美，已是极大的赞誉。
也瞳瞧着殿下望向自己的眼神亮晶晶的。
这样的眼神，她为夏夏投食时看到过。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心酸。
殿下是凶兽饕餮，被龙神抱去龙宫养大。
他这般恶劣的性子，怕是在龙宫里也没有谁愿意贴身伺候，也没有谁会亲手投食给他。
他的童年是怎么度过的？
是不是每逢年节，龙子们各自寻着母妃讨礼物时，他独自缩在角落里？
是不是午夜被噩梦所困，醒来也得不到一个怀抱？
是不是偌大宫殿之中，陪伴他的只有那只小海龟？
所以就算小海龟的遁术差到极致，殿下也会包容他。
所以那时小海龟要为他挡住一击时，他才恼了。
所以这位“生于蛮荒，养在龙宫”的殿下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他吃了多少苦？才磨出一副强韧性子，嬉笑怒骂，光亮鲜活。
也瞳一向冷心冷肺，此时竟为一只无耻的凶兽感到难过。
压下心底的不适，她伸手摸了摸郁祁额前碎发。
“殿下，很孤单吧？”
她动作轻柔，面色和善。
郁祁一时怔住。
从没有谁问他孤不孤单。
他一出生就被世人所厌，他什么都没做世人也说他会带来灾祸，恨他不死。
那时他就知道，世上总有一些恶意是天生的。
他被龙神抱到龙宫后，毫无意外的被龙族排斥了。
想来也是，凶兽如何能与龙族为伍？
龙族生来就有神格，神和凶兽注定是站在对立面的。
也不知龙神当年为何没杀死他，反而带他回龙族，养他成人。
龙神常年忙碌，他又没有母妃庇佑，身边只有龙神派给他的小海龟。
大约是他生性顽皮，龙族越是排斥他，他越要搞事情。
幼时不知事，捅过的娄子不计其数，哪会有谁问他孤不孤单？
历经风波的殿下竟因也瞳的一句话感伤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三两下抢过也瞳手里的瓷瓶，“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让我见证妖界诞生，以你为我做三件事为代价。我想了想觉得太亏，怎么也要吃回本。”
也瞳瞧他这般动作，眸色变得慈祥，“是啊殿下，为了您不亏本，好好吃。”
郁祁，“……”总觉得被当成孩子了？
“殿下您放心食用，是我欠您一个人情，感谢您为定南吞了天火地火。您吞天火地火，绝对不是因为沉寂太多年，想刷存在感，您真是……该死的伟大。”也瞳笑眯眯。
“你知道就好。”郁祁同样笑眯眯。
两个家伙对着微笑，谁也不肯眨眼，就这般对视了半刻钟，一同低下头揉眼睛。
也瞳撇嘴，这只凶兽如此恶劣，真是活该孤单。
郁祁撇嘴，这老妖精如此恶劣，真是活该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撇过嘴，两个家伙斗鸡似的互瞪一眼，随后就别过头去谁也不想搭理谁。
坐在大明河边等了许久都等不到殿下的狂风有些等不及了。
自家殿下是个什么性子他清楚。
一时看不住就会搞事情，他要到殿下身边叮嘱殿下别激动。
虽然…殿下每次都不听。
可是没办法，这是龙神大人交给他的任务。
百折不挠的小侍卫一路追到地眼以后就看着自家殿下和女妖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这…这哪行啊？
这哪像是在谈甜甜的恋爱？
这…这是两个孩子吵架现场吧？
有未婚妻的小侍卫在这一方面很有经验。
他在也瞳笑眯眯的眼神下，一步步挪到郁祁身边，随后爬在他耳后悄声说，“殿下你又不是姑娘，你要主动些。”
郁祁眉毛一竖，“要我主动道歉？还是和她？”
“不是道歉。”小侍卫抖着胆子无视自家殿下阴测测的目光，“是…殿下你要有个态度。”
郁祁，“……”
他要和也瞳打机锋也就罢了，为什么连自家小侍卫也要和他打机锋？
小侍卫还说得如此…嗯…让他听不懂。
好在殿下经常听不懂小侍卫在说什么，应对得很熟练。
“回去扣光你今年的宝石。”他如此说。
狂风，“……”表酱紫无情啊殿下，人家是在教你如何撩妹。
……
新妖界外。
纳兰不器和大老李看着空荡荡的云端。
师徒两个默了许久。
“为师错怪你了。”纳兰不器板着一张清冷脸。
“徒儿不敢。”大老李抱拳，“现在可以放徒儿去寻小八那儿吗？”
纳兰不器蹙眉，“魔界出事了，你师祖命我们回去。”
“师祖？”大老李挑眉，“原来师傅你也有师傅？”
“多言。”纳兰不器看着自家蠢徒儿，有些嫌弃。
“那魔界出了什么事，师祖命我们回去？”大老李为了争取福利，顶着嫌弃的目光开口询问。
“自然是急事。”纳兰不器说着就抬手准备打开通往魔界的大门。
大老李见他抬手，心知不妙，立刻出声，“师傅，您徒儿被妖精抓走了。”
“……”纳兰不器抬手的动作微微停滞，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自家完好的蠢徒儿。
大老李看自家师傅表情不善，立刻出言解释，“是您徒儿的心被妖精抓走了，那只抓走徒儿的妖精太美，让徒儿一见倾心，二见定心，三见……低到尘埃里。”
“说正常话。”纳兰不器蹙眉。
“徒儿被一个女妖精的美色所惑，不想去魔界。”大老李很坦诚。
纳兰不器正想教育自家徒儿不该如此想，就听到魔源里传来自家师傅的声音。
“嘿这个不肖徒孙，有了媳妇忘了娘！”
“啊呸，忘了师门，这还了得？”
“徒儿！快把他逐出师门！”
纳兰不器，“……”
“不对！逐出师门不正好便宜他留下来跟女妖精在一起了？”
“我勒个……徒儿你千万别把他逐出师门！”
纳兰不器，“……”
“可是想想还是觉得好气啊，这可怎么办？”
“有了，徒儿你把这鳖孙带回来，我亲手折磨折磨他。”
纳兰不器，“……”
纳兰不器终于忍不住怼回去了，“师傅，你打完架了？”
“嗐，那群辣鸡，早就被我收拾爬下了。”
“那徒儿不用回去了是吗？”纳兰不器挑眉。
“不不不，你们还要回来，为师一不小心犯了众怒，不知道还会来多少魔族讨伐为师。”
纳兰不器，“……”为什么他觉得师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纳兰不器按了按跳动的眉头，“您做了什么？”
“没什么，为师那啥那啥那啥……所以就那啥那啥那啥……然后就那啥那啥那啥……他们就来讨伐为师了。”
纳兰不器，“……”
总觉得师傅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