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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在敲门之间，我做了一个深呼吸，以平复压在胸口里的紧张感。
尽管已经构思了好几套解释的方案，但考虑到交涉的对方是和我毫无交情，处事经验丰富的企业负责人，内心那种淡淡的恐惧感就不停地放大。
做错了事情，就必须要去承认错误，这是人给自己设下的规则。
但是，在商业交涉中，如何把自己的错误尽可能地转接到对方的身上，这也是时代衍生出来的潜规则。
握手言和，双赢，大家一起迈向成功，抱持这种天真的想法去谈判，是肯定会被别人钻空子的。
生活中不全是好事情和平淡的事情，坏事情和不如意的事情也很多。
不想去面对，但必须去面对的事情始终存在，蝴蝶效应就是这个道理的缩影。
哈......
希望对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吧。
抱着这种想法，我把领带整理好，推开了〖经理室〗的门扉。
☆☆☆
「Ar事务所的经纪人-木村灰人先生，是吧？说真的，在你事务所上头联络过来之前，我都想把你直接交给警察了......」
「......非常抱歉。」
「哼，道歉就能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还需要警察吗？」
把名片放到右手边，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双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一脸不悦地瞪着我，毫不客气地把我道歉的话塞了回来。
接着，他打量了一下我的外貌，眼神在我的灰色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就立刻变回了原来的严肃，右手食指慢慢敲着桌子，声音也在下一刻窜入我的耳朵。
「看你很年轻的样子，是入职不久的新人吧？」
「呃，算是吧......」
「哼，那我看你回去之后，多半是保不住这个职位了。」
「......诶？」
听到了出乎意料的话，我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双眼也正好对上了对方紧逼过来的视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看到了我的反应，似乎是确定了自己想法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声音立刻尖锐了起来。
「哼，有那么吃惊吗？你知道因为你刚才的“欺诈广播”，给这个水族馆街道的客人们带来多大的混乱吗？半个场馆将近三十分钟拥挤，没有出现受伤就已经是万幸了。你的行为可能会给你的事务所带来刑事诉讼和大量投诉，这点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吗？」
食指敲着桌面，频率也越来越快，嘈杂的氛围一下盖过了刚才沉闷的尴尬。
紧锁着眉头，中年男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加大着自己的音量。「小早川小姐能够造访这个地方，我们自然是非常荣幸的，作为客人参观自然没有问题，考虑到她的身份，我们还可以给她一定的特权以保护她的个人隐私。但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地就引起客人混乱，你还在没有正式的商业合约的情况下擅自做出“那种”广播......这样的行为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我想你是很清楚的吧。」
「......是。」
下意识地咬紧牙床，尽管想要反驳，我的嘴部动作却被对方的气势压了下去，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时机，只能尴尬地承认对方的说辞。
而且，这也是本次交涉的“结尾”了。
缓慢地站起身子，中年男子把我的名片从桌上慢慢拿起，最后一次确认了一下我的名讳，便把它塞入了上衣口袋里，带着一点疲惫，叹了口气。
「那么，我们下次见面，就是在您带着本馆的赔偿书和投诉书过来面谈的时候吧，希望您能做好相关的准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有第二次了。」
强调一般地，在“最好”那里加重了语气。
就算这已经是训斥一样的口吻，在这次交涉中完全说不出一句话的我，也没有任何反驳他的实力。
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有说出那句失败者才有的台词。
没有任何脾气。
「......这次的事件。」
这次的交涉，体无完肤地——
「真的十分抱歉。」
失败了。
......
......
......
......
果然就这样结束，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都很不服气啊。
停住了脚步，我深吸口气，回过了身子，对着已经在阅读文案的中年男子说到。
「那个，还有一件事，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什么事？」
不耐烦地瞪着我，我这种在对方“送客牌”打出之后却没有乖乖退场的行为，明显让他感到了不悦。
只是，在这里害怕了，我也没有回头的必要了。
清了清嗓子，我尽量用着平淡地口吻，把脑内组织好的语言说出。
「刚才的广播，我们事务所不是毫无准备的。签名毛巾的贩卖，虽然没有时间现场做了，但是上次的纪念live有剩余的签名毛巾，现已经委托事务所的人运过来了，所以......到时候就麻烦贵馆接手了。」
「......」
「......果然，不需要吗？」
「......不，接手的时间和地点，还请您告知前台人员。」
「......那么，我就此失礼了。」
用略显僵硬的动作把门关上，我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把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大口地喘气。
果然啊......果然，是这样啊......
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我混乱的大脑里，终于浮现出了我不愿意看到，却又不想要承认的记忆。
恍恍惚惚。
如同没有尽头的空洞。
距离那个时刻，大概过了两年半。
「那个，木村君——」
我的自信心。
「你，真的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再一次地，被糟糕的事实搅得直径破碎。
☆☆☆
「啊，灰人先生，真巡在这里哦~」
轻飘飘地摇着自己的右手，像是从内心期盼我到来的轻柔声音。
黑色的长发，窈窕的身姿，即使脸庞被无框眼镜和围巾挡住了大半，也隐约能够感受到她的活泼和可爱。
被这样的人气偶像-小早川真巡，用“男生最想要女生对自己说的一句话”排行第五的话打招呼，啊啊，我作为木村灰人活在世界上真是太幸福了......
「哼？我倒是觉得，她是故意做出这种行为，让你很难看的高兴一下哦？」
啧，纠正一下，如果身边没有这个读心能力者就真的幸福了。
嫌弃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宇佐间理奈，我没好气地开口道。
「喂，笨蛋宇佐间，我刚才可是代替你们两个，被那个大叔狠狠地训了一顿哦？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恩我的心情吗？」
「嗯，不仅没有一点，现在还有揍你一顿的冲动。」
「那就请把那股冲动化为拍我马屁的动力。」
「......木村君，居然想让我放屁？」
「......哈？」
一时没有明白宇佐间那假的半死的震惊表情，我正准备对她发问的时候，她已经一阵小跑到了不远处的真巡小姐身边，伸出了右手，刻意放大了音量。
「哎哟哟，听我说啊小早川太太，隔壁木村家的那个死社畜，居然想在大街上公然说出“让一个女高中生为他放屁”的变态发言哦......」
喂！
突然化身为喜欢传闻的家庭主妇的木板脸家庭主妇宇佐间太太，一下就把无辜的上班族木村灰人的社会信誉降到了最低！
而会意的真巡小姐也呼呼地坏笑一声，把把手抵在自己的脸边，挎包如同菜篮子地抓在手心里，用着家政妇地语气回复道。
「呜哇......真的假的啊宇佐间太太，隔壁那个木村平时看起来温厚，居然是那样的变态吗？」
「哎呀，千真万确哦小早川太太，我在抢傍晚半价鱼的时候偶然听见了哦，他一脸可怕地威胁一个可爱的女高中生，说什么“你不放屁我就跟踪你老妈”之类的......」
「呜哇，真是差劲，隔壁的木村先生.......看来要好好保护一下我晾在客厅里的内衣了呢，要不然就会被他用这个来威胁我放屁呢......」「嗯嗯，那么，我们以后就叫木村先生放屁太郎吧。」
「嘛，放屁太郎！真是完美的称呼啊，宇佐间太太~」
「哪里完美了啊！！」
还有是女孩子就别在街上说“放屁”之类的词！
发觉我一脸怒气地看着她们两个，满脸笑意的真巡小姐立刻摆了摆手。
「嘛嘛，别那么生气嘛，屁太郎先生，你看，真巡和理奈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哦~」
「V(胜利手势)。」
「咕.......」
居然在这种时刻用〖缓和气氛的话语〗中排名第三的“我们成为朋友了哦~”来打断我的追问，真是卑鄙......
还有你们在向“屁太郎”报告这件事的时候女孩子身份就已经崩溃了吧，给我察觉到路人的视线啊。
哈......算了。
看她们这么有精神的样子，应该没在刚才的骚动中出什么事吧。
而且，宇佐间还趁这个骚动，和真巡小姐确定朋友关系了......虽然有些无法想象，但是这应该不是那种网络上限时的money朋友吧？
「......屁太郎君，你的那种想法很危险哦。」
「请不要一边踩我的鞋跟一边说这种话。」
「哼，那就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在内心里想象一遍如何？」
「那已经超过屁太郎的能力了哦......」
被欲望支配的人类是不可能无心无念的，我在此时此刻又一次地认识到了这个道理。
但是，宇佐间说的没错。
因为她的存在，如果我毫无防备地就把事情放在内心考虑，那就会让她看到一些她不应该看的东西。
尽管觉得被她看到内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也没有天真到内心想的对方能全盘接受。
就比如刚才在经理室发生的那件事，那种不算是交涉的交涉，对于她现在的人生来说，完全是没必要的记忆。
想不到还要限制内心想象的东西，我的生存环境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呢......
「......？木村君，刚才的那是什么——」
「——一直和我说话，可是会被要求放屁的哦，笨蛋宇佐间。」
无视了宇佐间疑惑的表情，我正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有些耐不住的真巡小姐便立刻插了一句话。
「好了好了，灰人先生，屁太郎之类的只是玩笑啦，不需要太认真哦，倒是灰人先生刚才和负责人的交涉......已经没问题了吗？」
「不，问题很大，我很可能因此被辞退呢.....」
这种回答是肯定不可能说的。
摆出了一贯笑脸，我摸着后脑勺，平淡地开口。「嘛......对方也比较好说话，姑且用各种理由糊弄过去了，签名毛巾也用上次的live库存填补了，所以，这个事件可以算是解决了，真巡小姐没必要担心。」
「......是吗？」
「嗯，没问题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但是，为了不让一旁观察我的宇佐间理奈察觉，只能用“没问题的”，“已经处理好的”的想法进行自我欺骗。
用来缝补的谎言，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我要在意的事情，根本不是刚才的交涉。
深吸口气，我在真巡小姐奇怪的目光中，慢慢地弯下了腰。
「......真的，十分抱歉，真巡小姐，又让你一个人陷入了危机，没有陪在你身边，真的十分抱歉。」
「诶？」
像是被我的动作吓到，真巡小姐皱起眉头，对着摇着双手，轻柔地回答道。
「灰人先生，怎么突然道歉了呢，这次是真巡和理奈擅自跑开才会引起骚动的哦，更何况，这次不是你的责任，而是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
没有回答我的疑问，真巡小姐只是轻轻摇头，伸出右手，放到了我低下的头之前。
「总之......灰人先生，没有必要道歉哦，这次我们双方的问题，既然注意到了，下次就不能再一个埋头工作，把真巡丢到一边哦~」
小小的吐出舌头，真巡小姐就像恶作剧一样，用手指蹭了蹭我灰色的头发。
「嘛，再出现那种情况的话，真巡就真的用“屁太郎”称呼灰人先生了，所以，你要好好把注意力放在女孩子身上哦。」
「......」
......
....
真的，不行啊......
别用，那种原谅我的表情看着我啊.....
已经停不下来了啊......
明明知道会读心的宇佐间理奈就在我身边，但是，那些阴暗的东西根本停不下来。
没用。
废物。
把事情考虑地太简单了。
这里，是实实在在的，被无数不情愿的人当做栖身之地的〖社会〗。
而且，小早川真巡不是普通的女孩子，而是具有庞大影响力的偶像。
但是，我却一味沉浸在轻松的气氛里面，忘记了这些重要的东西。
因为有熟悉的人陪着，所以就放心地进行工作，把应该注意的人丢在一边。
早上的直播节目也是这样，直到最后，我都只能看着真巡小姐一个人努力，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在追逐“嫌犯”的过程中跟丢了对方，把道歉和追责电视台的任务全部丢给心情不佳的真巡小姐。
只是在添麻烦。
只能处理小事情。
帮不上忙。甚至，把个人感情带入工作里面。
15岁的高中生就适应了社会，成为了社畜。
我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沾沾自喜，自以为是了呢？
这样的我......
这样的木村灰人......
真的，是一个合格的经纪人吗？
「......灰人先生？为什么那么久不说话呢？」
把对方的温柔，当做自己逃避的借口。
看着真巡小姐那种担心我的表情，我胸口撕扯的痛感就会不断地加深。
至少......
至少现在，不能被她看出来吧。
强硬地把脑海里的想法压了下去，我摇了摇头，对着一脸担忧个疑惑的真巡小姐露出了微笑。
然后，看向她身旁的木板脸少女——宇佐间理奈。
如果，你真的是读心能力者的话。
就请你......
「那么——」
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吧。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