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话，沐轻蔓心里微微一寒，暗自咬牙，“祖母说的极是，蔓儿方才反应过来，国师对蔓儿极好，日后若真是有福分，蔓儿自然欢喜。”
老夫人的脸上微微缓和了一些，目光也柔和许多，“我看着你们三姐妹中，就属你最为出挑，你爹不懂后宅之事，但是对你也是上心，你且莫辜负了祖母的期望。”
沐轻蔓微微颔首，“是，蔓儿谨记祖母的教诲。”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两日我身子不好，你大哥也想你，再这里住两天再回去吧。”
话已经出口，沐轻蔓当然不能反驳，只能点头答应。
老夫人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眯了眯眼睛，接着说道：“你看碧玉如何？”
沐轻蔓诧异，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翼翼的作答。
“碧玉姑娘为人稳重得体，祖母面前的两个姑娘，都是极其出挑的人，若不是做事稳妥，祖母也不会留着两个人在身边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放出去。”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微微眯起来，“她们跟了我十几年，我是舍不得放她们去过苦日子的，可是又不忍心耽误了她们的大事，尤其是碧玉，年长几岁，我最忧心，有心想给她找个好人嫁了，却又舍不得她离开，蔓儿，你说如何是好？”
沐轻蔓脸上微微一变，心里突地一震，这么明显的话要是再听不出来，她就是白痴了。
这个老太太是看上沐轻衍了，想把碧玉指给沐轻衍，她是疯了，不说碧玉的出身，便说她在老夫人面前养大，心思极其老成，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而碧玉在老太太身边这么久，若是跟了沐轻衍，又不可能只是个侍妾，必然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人，若是将来沐轻衍娶妻，很可能就是平妻，而她深谙内宅之事，沐轻衍将来的妻子必然会被她拿捏其中。
那是她的哥哥，她最希望他过得好，沐轻蔓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把两个娇美的姑娘给了年过半百的沐晋严，把自己身边年长的侍女给了沐轻衍，心里面可不就偏袒着碧玉吗？不然论身份，她第一个该想到沐晋严才是。
而老太太若是打算了沐晋严，也不会来跟沐轻蔓试探口风，定是老太太跟沐轻衍提过此事，被沐轻衍拒绝了，才迂回的让沐轻蔓去劝沐轻衍。
这个老狐狸。
沐轻蔓打定了主意，微微侧眸，看着老太太说道：“蔓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碧玉姑娘既然年纪大了，老夫人又舍不得她，可是碧玉姑娘的身份又跟普通的侍女不一样。”
老太太认同的点了点头，目光期待着她继续说，沐轻蔓沉吟了一会儿，“依照蔓儿的看法，不如就选个管事，一来住在府里，做什么都方便，有了老太太的照顾，将来提升为大丫鬟，还能帮忙照顾府里的杂事，二来碧玉姑娘毕竟年纪大了，若是给人当妾室，怕都会让人不情愿，这样身份相当，也不会碧玉姑娘受了委屈。”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目光凉凉的看着沐轻蔓，声音带着一丝讥笑，“蔓儿想得真是周到，我该替碧玉好好谢你？”
沐轻蔓垂下头，“蔓儿只是随意的说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让祖母做主的。”
老太太抚摸着手指上的碧玺扳指，苍老的翠玉流淌着深沉的气息，她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本来想指给你大哥的，你大哥尚未娶妻，身边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碧玉跟了我这么久，稳重体贴，当个陪房，我看最为合适，将来生了孩子，再提一提位分也是理所应当，可是我一提，你大哥就拒绝了。”
老太太的眼色看到了沐轻蔓的身上，针扎似的芒刺在背，“原因是将来他会把你接回来，若是你不喜欢的长嫂，他绝不会要，蔓儿，这句话就等着你说呢。”
沐轻蔓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要从沐轻蔓的口里听到自己满意的话。
沐轻蔓咬紧了牙关，沉默的坐在那里，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极其僵硬。
老太太的脸色已经难看极了，忽然一咳嗽，捂着胸口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沐轻蔓大惊，连忙站起来，外面的碧玉听到声响，立刻跑进来，轻轻拍着老夫人的后背，温言劝着慢慢喘。
好一阵儿，老太太的呼吸平息了下去，脸上的疲惫已经掩饰不了，她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给碧玉使了一个眼色，碧玉回过头对沐轻蔓说道：“姑娘先回去休息吧，老太太也累了，等到明日老太太清醒了再来请安。”
沐轻蔓点头，恨不得早些出去，还是面不改色的行礼，走出了院子。
没过几步，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碧玉从里面追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红晕，气息不稳造成的。
“碧玉姑娘有什么吩咐？”经过了老太太的一番威胁，沐轻蔓对碧玉也没什么好感了，自然语气也是毫不客气。
碧玉脸上闪现出一丝尴尬，还是稳重的对沐轻蔓说道：“老太太跟姑娘提起的事情，我在外面也听到了，对姑娘造成的困扰，碧玉真是心里难安。”
沐轻蔓微微蹙眉，心里有些不耐烦，这是要跟她打苦情牌了，亏她一直稳重自持，没想到对老夫人的话竟然那么感兴趣，若不是她有这份心，老夫人也不会执意去找她，还闹得这么僵。
沐轻蔓微微笑着，平和的看着她，“碧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本就是我与祖母的意见相左，碧玉姑娘在祖母身边伺候，也该好好劝她才是，姑娘的年纪耽误不得了，若是好高骛远，怕是会延误一生。”
碧玉的脸色顿时尴尬又难看，纵使平和的面容也掩饰不了，沐轻蔓就是故意说给她听得，说到底，老太太那么听她的话，若是她自己去劝说，老太太怎么会揪着她和沐轻衍不放？
“碧玉绝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更不是看重公子爷的身份，只是想好好照顾公子爷，老夫人曾经提起过，碧玉也只能认命。”
“碧玉姑娘绝不是认命之人，碧玉姑娘稳重贤德，却并不适合我大哥，蔓儿说句实话，并不是碍于身份的高低，只是碧玉姑娘让人猜不透，谁会把一个猜不透的人放在身边呢？
我大哥身边的人，一定是他自己喜欢的，然后我才会喜欢，之所以闹得这么僵硬，只是因为碧玉姑娘可能还不清楚，只要大哥不松口，我绝不会答应。”
她看着碧玉的脸色一点点的褪去了血色，目光也失去了神采，沐轻蔓轻叹了一声，按照平常来说，她的确可以配得上沐轻衍，只是沐轻蔓顾忌她背后老太太的身份，对她喜欢不起来。
沐轻蔓微微颔首，“话尽于此，该怎么办还是要看碧玉姑娘的意思，大家的脸面都在这里放着，老太太又疼你，碧玉姑娘该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下实际的才对。”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
回到了草堂，因为老太太的话心情低落了不少，雪莲已经让人把草堂收拾妥当了，跟以前一样，跟奶娘在的时候相差无几。
打扫的人下去，两个人坐在桌子前面，相顾无言。
雪莲低着头，“姑娘，总是想起奶娘在的时候，我们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可惜奶娘不能跟着一起享福。”
沐轻蔓抿了抿唇，“算了，别想那么多，沐王府现在事情太多，别惹上了麻烦，说话做事都要注意一些。”
雪莲点头，“我知道的。”
没过一会儿，沐轻环就兴高采烈的过来了。
年纪不大，脸上洋溢着开朗的笑意，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魏姨娘年轻时候的影子了。
她要是不做那些糊涂事，沐轻蔓也不会讨厌她。
“大姐姐，我来看你了。”
沐轻蔓和雪莲一怔，随即雪莲就起来出去，沐轻环带着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走了进来，笑意盈盈。
沐轻蔓看过去，笑了笑，“三妹妹，可是难得来我这里，比不上你那里的桂月轩，可别笑话。”
沐轻环跑过去，笑弯了眼睛，“怎么会呢？以前是妹妹不懂事，往后一定不会那般无礼了，姐姐就是姐姐，环儿要尊敬姐姐。”
若不是之前见识过她的能耐，她还真会相信，可是她可不会忘记一个在御花园跟一群庶女说她坏话的人，转眼之间就能改过自新。
“妹妹既然来了，那就做吧，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雪莲，你去找点好吃的零嘴拿过来。”
“是。”雪莲看了一眼沐轻环，随即走出去。
沐轻环对着后面的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她兴高采烈的拿过去，“大姐姐，我最近在读书念诗，大姐姐是被国师教导过的人，一定有国师的风采，不如给我看看，我这几首诗写的哪里不好？”
沐轻蔓接过来，掀开一看，念了两句，的确是辞藻浮华了一些，意境也不够，词不达意，她微微垂眸，笑了笑，“虽然略显生疏，可是三妹妹刚刚入门就能写出这样的诗作，已经是不容易了，可惜我不及国师的风采之万一，也看不出什么不好，难道父亲没有给你请先生教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