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老孙还真的不想说了，沐轻蔓着急，扶着下面的栏杆对下面的人说，“老先生，我们没听过，还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请老先生继续往下说。”
老孙凝神打量着沐轻蔓，视线又挪到了公玉瑾归的身上，目光微微眯起来，稍一沉吟，便说道：“好，有人想听，那我就说下去。”
沐轻蔓回到原处坐下，老孙面色微微凝重，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
啪——的一声，木头拍在桌案上，发出沉闷震耳的声音。
“有人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为何三千多人去了，只有十四个人生还？
这个广将军看似重情重义，他知道朝廷容不下他们这群沙子，早就和朝廷联合起来，朝廷许以高官厚禄，他带着活生生的三千人去了南蛮大营送死去了……”
老孙面色激动，神色愤愤，“你们知道为什么他能和那几个兄弟安然无恙的回来吗？”
老孙一只脚立在椅子上，神色不羁的看着下面，仿佛下面坐满了堂客，说着千千万万感兴趣的故事。
他激愤的握起了拳头，一拳捶在桌案上，仿佛是亲眼所见，“因为他早就跟南蛮太子互传了私信，南蛮太子得到了一场胜仗后全身而退，而在姓广的这里，也等于在朝廷这里立了功，除了那十五个人，其余人必死无疑。”
他说的唾沫横飞，激情昂扬，“为什么只回来了十四个人？因为老十五当初得知了这件事情，不屑与姓广的为伍，誓死要和其他将士血战到底，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这才是真正的将军，而不是跟姓广的一样，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自己的兄弟。”
他喝了一口水，把碗摔碎在地上，店小二不满的嚷嚷道：“嘿，这是第十二个碗了，你赔得起吗？”
老孙不理睬他，继续抹了一把嘴说道：“从大营里出来的都是些贪生怕死之人，真正的英雄死在了大营，老十五真是好样的，宁死不屈，那姓广的贼人才是真正的奸臣贼子，害兄弟，盗国书，若是大家都知道了真相，唾沫星子都能淹死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
他粗喘了一口气，看向上面的沐轻蔓和公玉瑾归所在的地方，只看了一眼，冷硬浑浊的眼里带着一丝不屑，轻哼了一声。
小二上楼，陪着笑赔罪，“真是对不住二位，往常他不是这样邋遢，今儿大概是喝了点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二位海涵。”
公玉瑾归自从老孙说完了书之后，面色一直冷硬难看，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沐轻蔓知道他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觉得十分生气。
沐轻蔓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面也低沉了一些，谁能想到一个威震江宁的大将军，功劳来的竟然如此见不得人。
“他说完了吗？”沐轻蔓问店小二。
“是，这一段说完了，今儿他说的也算是连贯，往常都是分开说的，这一段冷清得很，没人愿意听，也就你们二位不嫌弃，不如我让他讲一段别的？”
沐轻蔓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案上，“不必了，让他上来，我有话要问他。”
店小二诧异着，还是欢欢喜喜的拿了银子跑下楼去。
老孙起初是不愿意上来的，耐不住小二的软泡硬磨，生拉硬拽上来，警告他说道：“这两位可是贵客，小心伺候着，打破的茶碗就不让你赔了……”
老孙涨红着脸色站在沐轻蔓和公玉瑾归的面前，面上带着醉醺醺的醉态，神态如同一个无赖似的，软泥鳅一样的耍赖，“赔？我原本也没打算赔。”
店小二还想说些什么，沐轻蔓在一旁说道：“你先下去吧，我们要单独见他。”
小二愤愤的甩了甩毛巾，搭在肩膀上，念叨着对老孙说道：“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不听话让掌柜的踹了你，反反复复就会讲这么几个故事。”
老孙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站在那里，目光看着公玉瑾归和沐轻蔓说道：“你们二位是做什么的？专门来听这段故事？瞧你们的打扮也不像是大贵之人？”
公玉瑾归目光精湛的打量着老孙，他全身上下衣衫褴褛，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可是破洞的地方依然很多。
“我们是慕名而来，正是你的大名。”公玉瑾归语气清淡，恕我按，老孙哈哈一笑，自嘲的笑道：“慕我的名？我自己都忘了自己叫什么。”
老孙目光漠然深沉下来，眯着眼睛打量着公玉瑾归，“你到底是谁？”
沐轻蔓心里更加笃定这个老孙身份绝对不简单，方才说的话若是真的，那么简直就是惊天霹雳一般的真相。
“老孙？我和我家公子的确是慕名而来，特意来听这么一段的，我想问你，你说的这些事情，是真的吗？”
老孙哈哈一笑，“故事故事，自然半真半假，哪里分得清真真假假？”
沐轻蔓微微沉吟，“你说的那个姓广的将军，是否就是广梁将军？”
老孙面色微微有些狰狞，嘴角微微抽搐，目光划过一丝凌厉又黯淡了下去，插科打诨的说道：“什么广梁将军，我都不认识，我可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你们看起来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可不能乱说话。”
沐轻蔓看了一眼公玉瑾归，他的双拳微微的攥起来，看起来已经是盛怒的模样。
沐轻蔓瞥了一眼老孙，目光淡然的说道：“老孙，你是二十年前被广梁将军设计的那三千人之一吧？”
老孙的面色闪过一丝不容忽视的复杂和愤恨，他眉头微微挑起，咬紧了牙关，“故事就是故事，姑娘怕是误会了什么，那三千人只回来十四个人，怎么可能还有生还？”
沐轻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站起身来，“我们从京城而来，若不是你们认为我们会把当年的事情揭开真相，又怎么会引导我们到这里听你说这段话？老孙，谁都不是傻子，你若是想看着他继续风光得意下去，那就尽管瞒着。”
她过去把公玉瑾归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褶皱，随后对老孙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些案子是怎么做下来的，但是千百年后，人们只会记得有人装神弄鬼杀了一个将军，却不会记得是为什么而杀。”
公玉瑾归垂下眸子二话没说就走了下去。
沐轻蔓紧跟其后，老孙站在原地摇摇欲坠，目光悲痛不已，霎时间像是老了十几岁似的。
公玉瑾归跟沐轻蔓离开茶肆，地上的雪也积的很厚，一走一个脚印子，像是刻画在上面的图案一样。
拐弯，沐轻蔓的面色有些沮丧，回握着公玉瑾归的大手，温润暖和，“兄长，你说那人说的是真的吗？倘若是真的，那么涉及到当年的事情，或许就说得通了，我们想了解的更多，不如让人把那个老孙抓起来？”
公玉瑾归下颌紧紧的绷起，面色凌厉肃整，目光低沉幽深，他抿唇，开口，“不必，他已经告诉我们很多了。”
沐轻蔓抿唇，“可是我们并不知道第十五个人是否还活着？”
公玉瑾归刚想要说话，就听着后面一瘸一拐的声音走过来了，脚上踩着雪，发出吱嘎的声音，沐轻蔓回头，心里一紧，手上握了握公玉瑾归，对他说道：“是老孙。”
公玉瑾归回头，老孙扶着墙根站在三米多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目光浑浊，红血丝都泛了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没说完，朱爷为人精明，最会见风使舵，姓广的最相信他，他手里有姓广的通敌卖国的证据，有和朝廷联络的证据，他，更该死。”
老孙说完，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就要往回走。
公玉瑾归回头，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老孙离开的背影，突然弯下腰，拱手行礼。
沐轻蔓心里一震，她从未看到过公玉瑾归如此虔诚的拜一个人，哪怕面对皇帝。
她跟着弯腰行礼，公玉瑾归直起身子，看着她说道：“我们回去吧。”
沐轻蔓点头，公玉瑾归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目光肃冷，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也少了新鲜感，纷纷都回家了。
回到了国师府，他一个人去了房间里呆着，没让任何人进去。
小玉诧异的站在门口看着沐轻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沐轻蔓抿唇，“让人去查朱辉，他手里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是广梁将军通敌卖国的证据。”
小玉的面色严肃下来，“我这就去。”
——
第二天，小玉匆忙的赶过来，面色难看极了。
一进门，他开口说道：“公子，朱辉死了。”
沐轻蔓倒茶的手微微一颤，洒在了外面，而公玉瑾归翻书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抬眼，看着小玉，“怎么死的？”
小玉面色古怪极了，“我刚刚去看过，也说不清楚，死在了棺材里头，也不知道那棺材什么时候出现的，人还在家里，其他人都吓坏了。”
沐轻蔓看着公玉瑾归，“不如我们过去看看，说起来，若是真的，那些证据也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公玉瑾归微微沉吟，点头。
一行人去了朱辉的家里，地方还算是偏远，距离军营比较近，从得知这个人的名字到如今，他们还没有想过去见他，转眼间就死了，说不清有些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