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煜其实不是没有预设过温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

起码是欣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停滞。

他甚至有时候在浅眠的梦里也梦到过这种场景,但是每每到这种时候,理智却总是上线,提醒他这不过是梦里而已。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那时候总是他长篇大论想让温凉的想法动摇,而温凉总是不冷不热,从不正面回答。

说一点都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傅衍煜知道这是温凉的心结,如果能这么轻易放下,也就不至于让她这么多年都困在轮椅上。

温凉闭口不谈,什么都不肯说,傅衍煜就从不去逼问。

傅衍煜知道温凉从来不是缩头乌龟的性格,连她都要避之不及的时候,应该就是她真的不能提及的事情。

有的伤口天长地久的捂着会发言化脓,但是有的伤口却只能在层层纱布下自己治愈。

那他就不问,在一边陪伴,等到她自己愿意放下,自己愿意开口。

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傅衍煜也不傻,知道多半是今天自己落水这件事情给了她很大的刺激,或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她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能够决定正视自己的心结,决定想要站起来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值得开心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间有点太久,这是他太少见的情况,连温凉都有点不安起来,惶惶抬头看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傅衍煜回过神,朝他摇摇头:“没什么。”

温凉也无意继续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抬头看他。

傅衍煜低头看她一样,心领神会,俯身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阿香把轮椅折叠起来跟上,易盛轻咳了一声,决定会公司去加班。

毕竟……一时半会儿估计傅衍煜也顾不上公司里的事情。

……

卧室里的阳光很好,温凉被傅衍煜放在窗边的座椅上,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像是下一秒钟就会消失。

傅衍煜把自己脑海里这些无意义的想法赶开,坐到她身边,下意识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还没有开口,温凉就自己说了起来。

她的眼神落在窗外,语气有种经过克制的冷淡。

“从码头离开,我就直接去找心理医生了。”

她回头看了傅衍煜一样,歪了歪头:“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我出过什么事故?”

其实温凉知道,像傅衍煜这样的人,要知道一个她身上发生过的、没有刻意遮掩过的事故,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果然,傅衍煜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他……确实是查过,但是并不是为了调查温凉的背景,他只是在找温凉的时候,顺路见过这个事故的详细调查报告而已。

他没有回答,温凉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猜你应该也看到过,我的腿是发生交通事故才变成这样的。”

傅衍煜点头,那份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他记得清清楚楚。

肇事司机醉酒驾驶,撞到了温凉乘坐的轿车,轿车发生侧翻撞到了护栏,当时开车的司机当场死亡,坐在后排的温凉被压住了腿,司机肇事出了事故之后就逃逸了,还是路过的其他车辆帮忙报了警。

所幸虽然事故发生的时候是在凌晨,但是事故地点离医院并不远,经过的路人也很快就发现了温凉,路上不堵,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温凉的腿其实没有被压迫很久,也得到了很好的及时医治,但是从那天开始,温凉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一次。

那时候他的重点不在这里,所以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仔细追究,等到现在再重新回想,突然也察觉了一点不对劲来。

快两年前,温凉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大半夜独自一个人坐车出门?

傅衍煜脑子里对于这种事情的神经一向详细敏感,登时警惕起来:“交通事故有问题?”

温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神还是落在外面:“我也想要一个答案。”

两年前那个夜晚,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

那时候温凉刚刚从北城大学管理系毕业,心里有一腔的抱负,对于温氏也有很多想法,摩拳擦掌的想要进入温氏大展拳脚。

虽然温俊一家子从来对她都不好,但毕竟她是温俊护着长大的,手里还捂着温氏的股份,所以从来没有人对于她之后会进入温氏有什么疑问。

那天是很闷热的一个夏夜,温凉记得清清楚楚,睡觉前打了好几个惊雷,却始终没有下起雨,整个夜晚都闷热不堪,她心里也跟着燥热不堪,在空调的轻声嗡鸣中翻来覆去半天都没有睡着,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但是这浅浅的睡眠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她被电话铃声惊醒,伸手摸到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号码。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大脑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多想,伸手就接起了那通电话。

后来的温凉想过很多次,那天的自己如果睡得再深一点没有听见这通电话,或者再清醒一点,像自己以往一样,不去接陌生号码的电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办法得出答案。

因为她已经接起了那通电话,就像蝴蝶扇了扇翅膀,引起了一整个人生之后全部的风浪。

“喂?”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没有睡醒的沙哑。

但是听筒那边的声音却更加沙哑,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请问是温凉温小姐吗?”

温凉心里感觉到了一点疑问,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就半夜打电话?

但是她还是应了下来:“对,是我。”

那边的沙哑声音却不饶圈子了,单刀直入的说:“我们这里有一点和温廷有关的问题,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提到爷爷的名字,温凉总算是精神了一点:“和我爷爷有关?什么事情?”

那边的人却不回答了:“电话里不方便说,地址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我等你三个小时,迟到了就别想知道了。”

温凉并没有那么好骗,她眯着眼睛:“我怎么相信你不是骗子?”

沙哑的声音轻笑了一声,说出的下一句就让温凉的心吊了起来:“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温俊和林美婷对你这么不好吗?明明是自己的亲身闺女,却一点都不像是自己的孩子?”

他的言下之意让温凉瞬间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我不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

电话那边的人却不回答了,只是重复了一遍:“三个小时。”

温凉还想说什么,那边却直接挂断了电话,再回拨,也已经是关机的状态了。

手机里果然已经有了一条新的消息,只有一条地址,言简意赅,一点废话都没有,就像是很笃定温凉会去一样。

又或者说,看起来像一点都不在意温凉去不去。

温凉的瞌睡早就没有了,她把手机放在脚下,盯着已经自动锁上屏幕的手机,心里乱成一团。

如果她再成熟一点,最起码也会找人去查一查这个手机号码,甚至找身边的管家问一问,都比贸贸然相信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和来电都是更好的选择。

但是那时候温凉毕竟还小,带着种未经世事的天真。

况且……来电这个人说的,是她一直以来的心结。

从小到大,温俊和林美婷从来都没有隐藏过对她的漠视甚至是厌恶。

全家只有爷爷对她好,管家佣人在以为她看不见的时候,总是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只是温凉并不是真的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她本以为温俊和林美婷只是因为不喜欢孩子,才会对自己这样,但是很快,温立成的来到打破了她的想法。

她多少也从佣人那里听说了一点,温立成和林美婷为了有这个孩子有多努力辛苦,光是试管婴儿就不知道努力了多久,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温立成出生之后,温俊和林美婷的狂喜根本遮不住,他们对于这个孩子的关怀称得上无微不至,像是每个普通父母一样嘘寒问暖,捧在手里怕冷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简直和当时对待温凉那种莫不关系的态度成为最鲜明的对比。

温凉小时候不解,还去问过温廷。

那时候她声音稚嫩,想法也稚嫩,问话也是直白的:“爷爷,为什么爸爸妈妈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我啊?”

那时候温廷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却只是叹气,摇摇头回避了她的问题:“爷爷对你好就行了。”

温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大概也知道了这是自己得不到回答的问题,也就渐渐不问了。

可是不问,不代表她心里就没有了这个疑问,相反的,这种问题一旦根植在心里,就很难再被轻易忘记了。

她给温俊和林美婷找过很多理由,比如喜欢小的一个孩子,比如喜欢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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