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好像是一场梦。
……
“说过多少次了, 不要对哥哥使用那种术式。”
宿傩无奈又纵容地对宿雪说，叹了声，语气却是难掩的温柔。这是平安时代的诅咒之王从未给予过别人的, 唯独宿雪一个人有的温柔。
梦里, 他们还在以前一起生活的地方, 远离人烟，依山傍水, 宿傩、宿雪、里梅, 偶尔有狐妖与河神来访。
巴卫总是身穿羽织摇着桧扇，要么是找他打架, 要么是来勾引他妹妹, 最终还是演变成两个人打架。
琥珀主为人比较客气，来拜访的时候总会带一两条各地的特产，要么是桂川产的鲇鱼，要么是贺茂川产的虾虎鱼，唯独就是从来不带他自己那条琥珀川里的鱼。
那时候的烹调方式很简单, 鱼就用来盐烤、盐煮, 裹面炸也行, 宿傩煮鱼汤的时候会加点甘葛熬出来的汁, 给汤里加点甜味, 妹妹喜欢。
他还常常给她做和菓子, 桂心、团喜、粉熟、饼饯, 原本人们用于特别节日或者供奉神佛的点心，他也时常在平日里给她做。
偶尔被巴卫嘲讽说他的领域“伏魔御厨子”是专门用来做点心的，就连琥珀主也总以为他在厨艺上技法精湛是得益于咒术领域的加成。
恍惚间宿傩发觉自己在家里做今天的晚饭，里梅在隔壁屋子里擦地，时不时发出抖水的声音。
四条手臂做饭的效率很高, 一心二用对宿傩来说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他两只手在揉面，两只手把食材捣成泥。身上穿的是宽松的白色女式和服，衣袖宽大，这样方便四条手臂的进出。
家里的饭常常是他在做，因为喜欢听到妹妹夸他做饭好吃，不过其他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了里梅，宿傩不想干那些琐事。
“里梅，等下帮我热一壶屠苏酒。”宿傩听见自己这么说道。但总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平时会这么说吗？宿傩自己拥有火焰的术式，温酒这种事他以前是自己做还是交给里梅去做……？
恍惚间似乎捕捉到一丝什么，但很快就消失了。
一抬眼看到妹妹穿起壶装束站在面前，这是出门要穿的衣服，两边的袖子卷起来，腰上系了带子，避免下摆拖到地上，弄脏或者绊脚。她摆弄头顶上戴着的市女笠，甜甜地笑：“哥哥我好看吗？”
透明的薄纱在两侧垂落，掩映着宿雪的清丽面容，隐约模糊，看不真切。他妹妹的美貌，放眼整个平安时代也无人能及，妖怪们都是这么说的。
宿傩放下手里的面团，温声道：“好看。”
他说完这句话后，宿雪忽然拉开市女笠的透明纱，用一双魅惑天成的眼眸看向他，里面蕴含淡淡的诱惑和妖冶。
她一面扭动腰肢向他走来，一面勾起唇角，用蛊惑人心的音色，轻轻地说了一声：
“领域展开，恋爱游戏。”
“……”
宿傩吓了一跳，骤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所以……是梦啊。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真的醒过来，或者说，他根本醒不过来，他没有真正的一具身体。
他是附着在昔日一根手指上的意识，苏醒于某个特殊体质的人类少年身上，而且还没办法掌控他的这具弱小身躯。
对于往常呼风唤雨的两面宿傩来说，这件事着实还挺憋屈的。被迫地附身在人类少年身上，就连在这具身体里觉醒意识都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是那个人类小鬼吞下了他的手指，他的意识才被动地在小鬼的身上复苏。
宿傩循环往复地掉在梦境和无尽的虚空里面，直到那次，意识似乎感受到妹妹对他使用了恋爱术式，他试图去捕捉那一瞬间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很快又有一阵来自少年意识的抵触袭来，他再度归于沉寂。
他躁动而挣扎，意识在身体里猛烈地撞击，试图找寻着什么，寻求出口，寻求可以再见到她的机会。
但虎杖悠仁的反抗也同样激烈，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特殊体质，甚至能抵挡得住他将近十分之一的力量。
他像是被封印、被镇压了回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了很久的人忽然惊醒，循着一条蛛丝马迹般的线绳，往上游，不断往上游，却突然被上面的一个人按了回来。
于是重新掉入这片无底深水。
重新昏迷过去等待下一次醒来。
……
宿傩不知道是不是宿雪对虎杖悠仁使用了恋爱术式，导致体内的他受到了些许影响，但他没有问。
只是当时有几分异样的感觉吧，他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种术式喜欢自己的妹妹。——是那种喜欢。
少年院里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空气里面冷冷的，宿傩的掌心，燃起微弱的火焰，按照往常那样给宿雪湿透了的身体增加热度，烤火，以及烘干身上的衣服。
宿雪安安静静地坐在回廊里的长凳上没动，在宿傩贴近她试图烘干她长发的时候，她百无聊赖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腹肌。不过应该是悠仁君的腹肌，但现在是哥哥在用，那应该暂时算作是哥哥的。
她之前还不知道，原来宿傩身上也有这种黑色的纹路，印象里还以为只有脸上和手上，现在才发现身体上还有这么一大片。这到底是什么？
以前问哥哥他也不肯说，居然还跟她说是纹身纹的，太逗了吧？？
宿雪猜测也许和哥哥跟黄泉国神明的交易有关，但她咬着唇没有问，既然以前不肯说，那么现在也一定不会告诉她，问了也只是白问。只是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开始在宿傩身体的黑纹上面描摹。
哥哥肯定是对她隐瞒了什么事，但她肯定会弄清楚的！
烘干身体的过程很无聊，以前也只有出门在外突然下雨的时候才会这么做，不过哥哥用术式帮她烘干头发倒是经常这么干。
五条悟站在高楼之上，看得快窒息了。
平日里嘻嘻哈哈不正经的表情全部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绝对的严肃和凝重。他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大楼底下回廊里发生的事情。
从他的角度来看，宿雪乖巧地坐在长凳上，而宿傩站在她的身体前面，一双手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而他的女友不仅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哪怕是拒绝或者推开、避让都没有，反而好像还在摸宿傩的腹肌！！
咒术最强倒吸一口凉气，在自己彻底无法呼吸之前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要是再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他就不是五条悟！
雷鸣电闪，闪电划亮了阴沉的天空，整个世界都瞬间亮起来，又瞬间归复于黑暗，宿雪下意识往外面看了一眼。
回廊外面的雨下站着一个人，白发张扬，深色的大片眼罩将半张脸完全遮起，在背光的阴影下更加看不清表情，只是觉得他的唇角似乎嗪着一抹暴躁和冷冽。
“悟？”宿雪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往他那边走去，但被宿傩轻轻按了下来，他回过头去也看了那人一眼。
“小心一点，别乱动。”宿傩对宿雪道，“我的火会伤到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宿傩早就在宿雪站起来的瞬间，收起掌心里的微弱火焰，不可能伤害到她半分。
只不过作为从小把她拉扯大的哥哥，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她这一点，这样冒冒失失的，也就是他，换作是别人早就烧到她了。
不过也不可能有别人就是了，宿傩想道。
五条悟明面上高冷不说话，站在雨下也不往前走，连无下限也不开了，直接让雨把自己淋了个透心凉。
但他内心已经震惊崩溃到了极点，那个两面宿傩刚才说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糟糕的台词啊？
小心一点，别乱动，我的火会伤到你？？？
两个人在这里摸来摸去还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没把他这个正牌男友放在眼里？
对方就算是顶着悠仁的可爱脸都欠揍得不行啊！
还哥哥妹妹的？？这已经超出那种正常范畴了吧？？
五条悟心里已经蹦出无数句质问和谴责了，但他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一样，站在回廊外面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宿雪和她的哥哥。
是个正常人都应该能看出来，他生气了！！
醋得不行！！
难受得快要昏厥！！
宿雪先是对宿傩说了声：“哥哥你在这里等我。”
然后跑出去到五条悟跟前，高兴地指着回廊里的宿傩说：“悟你看，我哥哥回来了。”
五条悟：“？”
在宿雪看不到的身后，宿傩脸上的温柔神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瞳孔收缩起来，微微压低下巴，抬眼凌厉地对五条悟投去森寒目光。
“不过悟你不是去出差了吗？刚才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不接。”
居然直接过来了。
宿雪就是出于好奇那么一问，但这话听在五条悟的耳朵里却完全变味了。他出差，她就趁这个时间跟那个不是亲生哥哥的哥哥亲亲密密？是这样吗？
给他打那么多个电话是在确认什么？确认他在忙没有回来？亏他还觉得这边出事了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一直在担心她的安危，都快急疯了。
结果？？
五条悟冷着脸不说话，把自己的心思压得很隐蔽，但周围的气压的确是骤降了。
“悟……你怎么了？”宿雪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
五条悟重新开了无下限，雨水从他的身边滑落，完全触碰不到他。他背过身去，一下子消失不见。
宿雪哑然，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又环顾四周的雨幕底下，没有丝毫五条悟的踪迹。之前这样的时候似乎是不高兴了，好像是因为在波洛咖啡厅遇到一个小麦色皮肤的服务生哥哥，七拐八弯的吃醋又生气，直接跑掉了。
偏偏他的术式又很厉害，这么跑掉之后宿雪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索性回头问宿傩道：“哥哥，我们刚刚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她合理地怀疑是因为哥哥出现的缘故，悟他又醋劲大发了。
“没有哦，雪，刚才那个咒术师是你朋友？”宿傩在宿雪转过头来的时候，瞬间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纯良得像是虎杖悠仁，完全看不见恐怖诅咒的气息。
宿雪点头，补充道：“是我男朋友哦！”
宿傩：“……？”
等一下，这么一句话，涵盖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他无法接受，也反应不过来。
宿傩：“雪，你分得清男性朋友跟男朋友之间的区别吗？男性朋友是不可以称为男朋友的。”
“我知道的啦，就好像巴卫和琥珀主是男性朋友，悟他是我男朋友。”宿雪想了想又摇头说，“应该也不算是男朋友了吧……毕竟……”
宿傩听到这里松了口气，那就好。
宿雪：“我和他已经结婚了，也可以说是我老公吧。”
宿傩：“？？？”震惊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