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凌晨的大桥行人通道上, 两人依旧在气氛微妙的对峙着。
“什么？”
石桓结坮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你要我们部门的任务日志干嘛？”
戴着能剧面具的星野归一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算了。”石桓结坮皱着眉头回答道, 感觉握枪的手心里因为紧张而渗出些许滑腻的汗迹，“——别告诉我。”
有时候秘密知道太多的话，反而很危险。
石桓结坮不过是一个急于为儿子筹集成瘾阶段手术费的中年男人罢了，在荒坂公司里算不上什么大人物，顶多算是低层管理的一个小头目。
虽然他有点自大，平时也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在为公司保守秘密和换取金钱这两个抉择之间, 他难以下定决心。
倒不是说这个打工人对待荒坂公司有多么的忠诚, 而是担心这个自称“织田信长”的家伙在获得任务日志后采取的某些过激行动会暴露了他的泄密行为。到了那个时候，荒坂一旦查出真相后绝对会给他这种内部二五仔最严厉的惩罚。
但最终, 他对于家人的深沉亲情还是压过了对公司内部严苛制度的生理性恐惧。
“我……我没法直接给你我们组的任务日志。”石桓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平复有点颤抖的声线, “因为那会暴露我与你做交易的事实。”
“所以呢？”星野归一并不生气, 而是饶有兴趣地反问对方。
“事实上，在我们清洁回收部队里, 每个小组长都能接触到自己组所负责的那一块任务日志。但其他组的任务日志是会各自保密的, 平时只有队长会进行一个全面汇总存档。但是……”
男人吞了吞口水, 湿润了一下发干的喉舌继续道：“我们部门主管的佐藤队长很不巧的在三天前刚好升迁了, 因此这些电子档案都还锁着权限暂时并未进行新的交接。如果我把我们组的任务日志给了你，而你又借此搞出了一些事情……别人查到了泄密源头, 我岂不是就处境危险了？”
星野归一恍然大悟地笑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不单要对你‘下手’, 我还要对其他能够接触到不同组任务日志的组长下手？”
这就好像一个偷车贼，如果要偷取停车场里指定的某台名车，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踪迹。但如果那个偷车贼伙同别人一口气偷光了停车场的所有汽车呢？
那么想抓到偷车贼的真实踪迹起码会困难一些吧？
“……对！”
石桓结坮艰难地说,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与一个神秘人与虎谋皮，但是他必须要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家人的安全而去谈判，去争取不那么坏的条件。
“拜托你了，信……信长公！只有你答应替我打掩护，我才能把小组的任务日志备份放心地交给你。不然我一旦被公司内部查出来泄密，我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明白了。”星野归一的声音陡然危险起来，“我听说石桓结坮先生你最近在竞争队长这一职务……在这个节骨眼你借着这件事，想让我去袭击其他竞争对手？你好大的胆子，敢拿我当枪使啊？”
“……”
石桓结坮沉默不语。
谈判一时陷入僵局。
星野归一捏着对方急需用钱的命门，而石桓结坮却坚持自身的安全至上。
然而戴着面具的怪人突然笑道：“哈哈哈！但是我也并不介意帮你做点‘小事’。”
她其实完全可以现在先许诺会帮助石桓结坮袭击其他小组长，回头拿到石桓这一组的小组任务日志就把这家伙杀了灭口，甚至根本不用多此一举的将这个泄密行为掩盖成“内部竞争上岗而雇凶”的行为。
可是她并不想滥杀无辜。
她来这儿前专门找黑市里的情报商买过情报，确认了在这个清洁回收部队里的一众小组长里，石桓结坮还算是比较好的那种正常人了。
她略显奇怪的态度与这种毫不在意被他人利用的回答让中年男人微微愣住了。
“你不生气吗？”石桓试探地问。
“喔，生气？还好吧！你其实在出门的那一瞬间就做好了为了儿子医药费而付出任何代价的心理准备吧？而我为了获取你们手里的任务日志，同样做出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毕竟家人是软肋。而你也想平安地活下去。这些平凡的愿望我完全可以理解。”星野归一感叹着，“回头等这些事过去后多陪陪你那个儿子吧。”
中年男人盯着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看了几秒，最终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好……”
…………
……
一天之后，荒坂公司清洁回收部队下属第7组组长岩间脩在下班回家时被一个戴着头盔的摩托车手打伤昏迷，连带着公文包和里头的平板电脑也跟着被抢走。
在那台平板电脑里，装有一份本部门的同僚和下属名单。
第二天，石桓结坮同样遭遇了“神秘袭击”，当时他刚从一家宾馆里见了个朋友后回来，面带喜色地走下计程车往家里方向走去，眼看着小区大门口就在不远处。
的士司机坐在车里清点着今晚的盈利，心想着再接两三单就回家休息去，然而他忽然隐约听见车窗外头传来一声奇怪的“啪”的声响。
这个司机当年也是混过社会的男人，如今一听就知道是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在开火，顿时吓得立刻抬起头来，刚好看见背后中弹的石桓结坮满身是血地倒下去。
这位司机大哥也是个不怕死的壮汉，抓起藏在座驾下的霰弹枪就滚出车门，以自己的爱车为掩体，观察着那个忽然袭击乘客的神秘枪手位置。
但不知为何，那个袭击者没有开第二枪。此时不远处的小区保安仿生人也辨认出是业主中枪受伤了，连忙奔出来救人。眼看着那个仿生人并未中枪，所以司机在确认暂时安全后也赶忙跑出来帮忙。
“救我……打给救护车……”
石桓结坮喘息着对前来帮助自己的人们说道，他狼狈地趴在温热的血泊中，眉头紧锁，因为痛苦绷紧而嘴角却悄悄地放松了一点。
星野归一躲在不远处的暗道小巷的阴影中，确认这家伙不会死之后方才揣起暗杀手枪安静快速地离开。
她确认自己没有击中对方的要害，因此看着出血量大，但只要及时就医就不会死。
事实上，这是石桓结坮为了洗刷自己即将泄漏公司机密给外人所造成的嫌疑。
这是一出双方商定好的“苦肉计”。
假如当石桓这个建议提出者自己都遭受了“不明杀手”的袭击，再加上其他竞争对手也遭到了类似遭遇，那么谁才是幕后主使者呢？
答案很简单，谁是最大的赢家，谁就是幕后主使者！
…………
三天后，荒坂公司，特工部门的某个秘密科室。
“啪！”
一叠文件拍在了河树启三郎的面前，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面色冷硬的白种人。
“你怎么回事？啊？”这个外国人中层管理用着流利的日语骂人。
“河树君，我支持你，我的确希望你能接任佐藤队长升迁后腾出来的职务，主管回收清洁部队。不管你在竞争中用什么规则内的手段——结果你就是这样违背游戏规则？”
河树启三郎只觉得一个天大的黑锅从天而降，一时间不禁愕然：“什么？阿方索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事实上，河树启三郎正是石桓结坮这次竞争中最有力的对手，也是一直对石桓很不对付的那个仇家。
先前经过商议，星野归一与石桓结坮决定在袭击了大部分其他有力竞争者之后，唯独留下河树启三郎毫发无损！
当你的所有对手们都因为杀手袭击而倒下时，你却一点损失都没有，成了最大赢家，你觉得这背后是谁在主使那个杀手呢？嗯？
阿方索如今冷哼一声，指了指桌面上的证据和材料：“自己看吧！”
河树启三郎早已按奈不住地掀开文件查看起来，他越看越心惊，因为上面不仅有警方出具的文字说明，还配有遇袭者们受伤或死亡的现场图片。
荒坂回收清洁部队里有超过30个小组，但真正的有力竞争者只有5位（连同河树自己在内），如今这份文件里显示着其中3人都要么受伤、要么死了，死前钱财和部分重要文件还被卷走……
这些照片一张张血淋淋的，根本做不了假，也没必要作假。
虽然平日里是个小鸡肚肠的男人，但河树这位组长立刻敏锐意识到有人在栽赃陷害自己，他立刻高呼起来：“我冤枉啊！阿方索先生！这绝对是有人坑害我……等等？石桓结坮呢？他没有遇到袭击？”
“我就知道你要找他麻烦！”阿方索先生面无表情地又从抽屉里摸出新的一份文件，扔在他面前。
“怎么会……”河树启三郎难以置信地看着里面关于石桓入院治疗的受伤情况介绍，顿时冒出了些许冷汗，“他一定在造假！他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去宾馆见什么朋友？这很可疑！”
白人主管慢吞吞地说道：“我不知道他可不可疑，但反正石桓结坮自称早年向一位外地的朋友放出了一笔钱财借贷。出事那天晚上，那位多年不见的外地朋友来到东京后主动约他见面并表示要还钱，所以石桓就去了。事后，他也给调查组的成员出示了相关的账户转账证明，的确是实时到账的一笔款项。”
“他们也查了酒店监控视频，那家伙遮遮掩掩的看不清面目，显然早有打算。”
停顿了几秒后，阿方索平淡地说出了此次事件公司内部调查组的调查结果：“但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外地朋友’其实就是一天前袭击岩间脩的神秘摩托手的同伴或者干脆就是他本人。”
“总之，那个不怀好意的劫匪尾随石桓回到家附近后袭击了对方，并趁着石桓的家人赶去医院陪护、家中空虚之际偷走了家中几乎所有的现金和值钱便携财物……”
“此后，其他三位竞争者也是失窃了重要文件与一些财物，像是井口君因为反抗了那个抢匪，甚至被当场枪杀。家里的所有值钱的玩意儿都被凶手搜刮一空。”
说到这里，阿方索深沉地盯着河树启三郎：“你这是请的什么杀手？那么好用，不如介绍一下给我？”
河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他泪流满面地说道：“阿方索先生，我真的没有……我哪里敢做这种破坏游戏规则的事情。您是了解我的！”
阿方索见此状况，面色终于稍缓，他长叹一声说道：“我确实相信你，河树君，但调查组不相信你的清白和无辜呀。”
河树启三郎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因为调查组怀疑他这几天没有不在场证明，怀疑他暗自请外头的杀手、袭击竞争对手……可他无法辩解！因为这几天他确实是在为眼前的阿方索先生办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事！
“我……”他口干舌燥地张开嘴，感觉声音变得不像是自己，“我明白了。我认罪。”
他必须认罪。起码这还能活下去。
不认罪的话，他的靠山阿方索先生第一个要弄死他！
没办法，河树替他干过太多脏活了。他知道阿方索的一些秘密……
两天后，这起“清洁回收部队各组长遇袭受害事件”被阿方索的内部势力所摆平，派系在付出了一些资源和代价后外加给伤者们加了好大一笔奖金，算是解决此事，总算没有通知警察把嫌疑人河树带走。
当然，荒坂公司的内部调查组最后鉴于这么惨烈见血的竞争局势，向上级建议空降一名新任的部队队长，以此平息本次不良竞争。
作为事件的最大嫌疑人，河树启三郎被撤职，调离到其他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人人都不想去的部门里担当普通职员。
石桓结坮很快就出院了，其他几个受伤的组长也没住太久就回到了岗位上继续工作。只有那个平日里作恶多端的人渣井口君不幸“牺牲”。
得益于公司里阿方索派系发下来的抚恤奖金，外加星野归一的暗中资助以及归还了石桓家的现金（雇佣兵当初偷石桓家的现金只是为了为之后搜刮别人钱财的行为做一个铺垫），他那个染上成瘾症状的儿子雅树终于能够有钱送去做正规治疗手术了。
经过这场事件，虽然石桓结坮没有成功当上新一任的回收清洁部队队长，但他成功地借助此次事件赶走了自己的仇家河树启三郎，同时弄到了足够的手术费救自己儿子，还洗刷掉了身上可能有的嫌疑。
事情就很完美。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他还是要战战兢兢、随时保持着戏精上身的演戏状态来应付公司内部极有可能还存在的后续监视。
而此时的星野归一坐在自己家里，看着眼前被石桓结坮偷偷拷贝出来的任务日志，以及其他3位组长各组的任务日志结合在一起来看，思考中的脸上表情无悲无喜。
“唔……荒坂公司特工部情报科的副科长，近野建司直接向清洁回收部队下达的‘回收尸体’命令吗？”
“当时的佐藤队长收到指令后，随手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下属的石桓结坮。”
“于是石桓结坮任劳任怨地带着人跑去了我刚穿越来的那个火灾现场，给‘我’和伊万诺夫收尸……”
电脑屏幕上的冷光倒映在星野归一的眼睛里，越是在迷雾里探索，她显得越是冷静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结束了，石桓结坮应该不会出卖我。就算他儿子治好了病，但公司最恨的就是这种叛徒……所以为了他自己的小命着想，他绝对不会承认与我有过私底下的交易。不过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吧。”
“让我想想，近野建司作为一个位置敏感、把握要害职责的中低层管理，我一旦对他下手那就是会惊动荒坂公司的其他人。他与石桓结坮可不一样，没那么好对付了……”
星野归一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修改了自己的调查计划。
“……再等等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你们看懂了没有。
小红目标：索要石桓这一组的任务日志。
石桓目标：手术费+洗脱自己泄密嫌疑。
所以：1、石桓提供袭击名单给小红，小红故意先去找第一个倒霉蛋的麻烦，故意抢走了他的电脑，造成“他人的电脑导致竞争对手名单泄密”的错觉。
2、小红找人伪装成“酒店朋友”约人见面，并真的转了一笔钱作为证据，随后袭击石桓，用苦肉计洗脱石桓在本次事件中的嫌疑。
3、袭击其他几个竞争者。最后嫁祸给毫发无损、看似赢家的河树。
4、一切尘埃落定，石桓得到了手术费，同时也趁乱将任务日志的备份暗中交给小红。小红平安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抓住了一个荒坂公司25仔的把柄。
双赢。
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