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青夜心想，这个小军医什么时候这么嚣张了？
两人的眼神很快就分离了，崔梦溪眼眸波光流转，如同冰锥一样刺人。
——“纪将军从边关回来，功劳甚大，自家下人张扬跋扈些，也能理解。”
崔梦溪忍住冷笑，淡漠扫了所有人一眼，好像所有人都是她脚下的蝼蚁一样：“不敢当，功劳自然没这位将军大。纪府开宗有卷，崇尚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理念，将军可别给纪府乱扣帽子。省得别人以为我们纪府做了点小事就用下巴看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目中无人呢。”
身后的轻笑声只有崔梦溪能听得到，微微蹙眉，心想：“就这么好笑么？不是你让我呛这群人的？你根本就是来看好戏的吧！”
“你这什么意思？！”
“陈将军，别生气，不就是个女人吗？别跟女人计较。”周立换了副面孔，看样子打算做老好人。
变得还挺快的，就是演技拙劣了点。
陈、周两人一唱一和，就差指着鼻子阴阳怪气了。
“我说话轻声细气，可没将军野蛮。”
说不过她，陈将军阴恻一笑，忽然看清了局势。这刁蛮奴才和他对说了那么久，纪青夜都不出来打圆场，不就是纪青夜授意的么？
“你就是个奴才而已，没资格和本将军说话，也不知道纪将军身边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她哪种人？崔梦溪姑且把这词当作是夸自己的。
奴才？奴藉？一个现代来的，可不关心什么三六九等的身份，大家都是人，谁比谁高贵了？
想用这个来戳崔梦溪痛处，打错算盘了。
“将军高贵无比，我等凡人没资格和你说话。”
如果是在别的府上，估计已经被一顿大嘴巴子伺候了。
周立又出来缓和场面了：“跟一个奴才计较什么？陈将军身份贵重，不必和这种不入流的小女子白费口舌。”
崔梦溪只想鼓掌，她错了，周立哪是憨憨，简直人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左右逢源，厉害厉害。
不怒反笑道：“与历史洪流相比，民女的确是不入流的一颗沙砾，只会被淹没在其中。”
她这种人，本来就是要行走在黑暗里的。
纪青夜微微一动，赞赏地看着她。
此话一出，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少女的声音清洌：“百年后，大家不过是史书上一点墨而已，诸位明枪暗箭，死去活来，倒不如想着怎么干点实事。”
把一群大老爷们训得服服帖帖，一愣一愣的。
逢凶化吉，崔梦溪就是有这个本事，硬是把局面扭转过来，不但有理，还让人心服口服。
那些恶意打量的眼神微微退缩，甚至有人夸崔梦溪有大局观，想招崔梦溪入自己麾下。
场面瞬间变得有趣起来。刚才这群人可是瞧不上她的。
陈将军依旧不服气，冷哼一声：“就算是安邦治国，那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来说话！”
有人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陈将军，似乎嫌弃他多事。
周立笑而不语，低声道：“陈将军，能忍就忍吧，这可是人家纪府，咱是外人。纪青夜现在可是红人呢，都想巴结他。”
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冷笑，陈将军大声道：“那又如何，奴才就是奴才，注定上不了台面，一辈子为人卑躬屈膝，任人践踏！”
嚯，好大的口气。
正想发话，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了，放下了茶杯，理了理大腿上的衣摆——“若我没记错的话，陈将军自诩唯才是用，不看身份，怎么如今到贬低起奴藉了？陈将军的夫人，也是奴藉出身吧？”
纪青夜起身，微微挡在崔梦溪面前，如果这些嫉妒的眼神能变成实体，那绝对是一道道冷箭射过来。
“是……又如何？”
纪青夜一笑，目光一冷：“不如何。这位是本将座下的谋士，不是奴藉。陈将军哪里不顺心，大可以去别的地方发泄，纪府可不纵容他人撒野！”
崔梦溪瞳孔一转，看着对方堪称完美的下颚线，优越的侧脸，真的衬得起剑星眉目四个字。
陈将军的老脸有些挂不住，本来想给纪青夜难堪，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一军，匆匆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他走后，周立也找了个借口离去。
剩下的和和气气，和纪青夜的关系还不算差，有说有笑。
不出明日，今晚的情景就会在枢密院传遍。陈将军脾气暴躁，本来就不得人心，同僚看他如同蛮夷，碍于面子，谁都没戳破这层窗户纸。
现在好了，自己把自己作死，被一个小女子呛到离席，这面子丢大了。
崔梦溪今晚也算超标完成任务，说能气死人就能气死人，一点都不含糊。
渐渐的有人来拜见纪青夜，有的想入纪府做事，有的说两句客套话。
崔梦溪一边听一边思忖，导致目光有些涣散，偏厅的人散场后，才揉了揉酸胀的胳膊腿。
站了快两个时辰，脚麻了。
管家带人进来准备打扫。
“将军，后半夜的宴席准备好了。”
纪青夜手肘撑在桌子上，按揉着自己的眉心，显然累了。
崔梦溪精神一哆嗦，这是打算二十四小时都见客吗？
“嗯，知道了，多准备些酒。”
“是。”管家的声音莫名有种悲伤。
崔梦溪问道：“将军，后半夜还有大批量客人要来吗？”
睁眼看她，纪青夜起身，外面一轮银盘高悬天空，“两千余人。”
“……啊？”崔梦溪瞠目结舌，两千多？纪府恐怕容纳不下这么多人吧！
一旁的管家解释道：“这是为英魂们准备的。边关一战，损失了许多年轻将士。”
崔梦溪有些说不出话，看着纪青夜的背影，莫名的孤寂和凄凉。
外面的宾客三三两两结伴散了，下人们手脚利落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重新摆上没动过的菜肴。
夜风静静吹着，灯笼里的火疯狂摇曳。
耳旁恍若还有边角吹响的声音。
“将军，夜里风大，还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