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纪青夜不顾她的冷漠，拥抱她的冷漠，在求饶。
他像盲者在悬崖边上，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会不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求你了……跟我……说句话啊。”
崔梦溪觉得他有点好笑，连嘴皮都懒得扯动，淡漠地看着他。
“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最后一次认真打量纪青夜，看他谦恭，又带着些许卑微，心里竟是无动于衷。从此昼归他，夜归自己，无灾无梦。
“那你别去，你想杀我都行，你哪都别去，好不好？！”
崔梦溪甚至觉得他顽固得执迷不悟，陡然心凉。
“不可能。”
无话可说不如不说，说出来反倒会伤着彼此。当日他策马归来时，她的心雀跃到极点，当时有多雀跃，现在就跌得有多失落。
崔梦溪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动辄起身，过往种种在这一念间灰飞烟灭。
留下纪青夜在后面痛苦地看着她，“崔梦溪，你是去送死！”
她的脚步短暂停顿一下后，继续往前走，哪怕前面是片岩浆，也义无反顾。
说好一起所向披靡的，却在岔口分道扬镳。
崔梦溪到山下牵了匹好马，没再回头看，只剩齐豫来送她。
“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匆忙了点？”齐豫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今天是个叹气的日子，所有人都在满面愁容。
“时间到了，就要出刀，刀再不出，就要钝了。”
齐豫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也支持她，只是他们人那么多，却让崔梦溪一个女子去，未免有些难以言喻。
“齐叔，山上和各个关卡都要拜托你了。”
齐豫点头，“会的，你尽管放心。”
崔梦溪翻身上马，马蹄子在地撂出一阵轻尘，她牵制住缰绳让马头安定。
“薛昆甚好，可以托以重任。小乔心细，能帮你做很多事。还有山上很多人，都拜托了。”
齐豫重重点头。
沉重的氛围被她一丝笑容划破。
齐豫听着，却像她在交代什么遗言，把自己排除在外，没提起纪青夜半句。他默了默，说了一句话。
“崔姑娘自己呢？”
她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天光。
“我走了。”
崔梦溪没有一点留恋，连回头都没有，只身一人带着千秋奔城。身后是她和纪青夜一手打造的青山，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巍峨沉默，目送她离去。
一阵马蹄渐起的烟尘。
齐豫朝她离去的背影深深作揖，足足停顿了许久，终于真正叹息一声，转身回山。
这一去，恐怕有去无回。年轻人，终究太冲动了些。但始终要有人去打通这个节点，谁死谁生，都是奉献。
一人一马消失在山路上后，山巅上最漂亮的一片翠竹林，毁了。
薛昆被这满目刀光剑影喝住，险些没被误伤。一个箭步上去拦住纪青夜的剑，肃穆道：“将军！停手吧。”
发泄累了，纪青夜的青锋沾着竹叶香，满目狼藉，连他自己看起来都很狼狈。
冷静下来后，薛昆跟他道：“崔姑娘已经走了，将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部署后面，集结各方势力，一举打击皇帝。”
纪青夜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原来她走了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无趣，甚至连最重要的事都不想做。
他忽地低笑一声。
薛昆抬起脑袋看他，只见纪青夜撑剑坐着，瞳孔失焦。
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劝慰，虽然起不到丁点作用。
“将军……”
纪青夜看着那窝奶兔子，面无表情。
“她明明可以等商定之后再出发的，急急忙忙就牵马走人，她在避我。”
薛昆愕了，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旁边默默待着。
许久后，纪青夜起身，连声音都没有起伏。
“集结兵力，随时准备进城。”
“是。”薛昆心里稍稍宽慰。
……
茕茕道上，肌肉健壮的坐骑也抵不住这般马不停蹄的跑。
陟彼高岗，我马玄黄。
临近进城前，崔梦溪跳下马，越慢进城越好，心里抵触这地方，在这片土地上回忆起很多东西，鲜血，厮杀，违抗，刀枪熙攘。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回忆。
渐渐从山路走到官道后，路人行人多起来，有的挑着菜篮子回家，有的牵着骆驼进城，有的推着小车载货物售卖。
崔梦溪压低斗笠，正要进关卡，就被留下来盘问了。
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准确来说，这伙人就是在这等候她的。
城门聚集一批人，摆着紫金桌椅，为首的人站了起来，笑得奸佞。
“崔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呢！”阴阳怪气的笑声，加上不善的目光。
崔梦溪心里暗道：“死太监。”谁要见你？
奸啊奸，邪不过这个死太监！
崔梦溪轻轻挑开斗笠，道：“于公公，果真好久不见。”
阴阳怪气的语调她也会！
在一群人的簇拥中出来，于太监抱着拂尘，面容白得跟鬼似的，加上两撇红唇，两吊眉毛，大片眼白，像条幽魂。
“哟，怎么就姑娘一个人来？”
崔梦溪弯唇一笑：“难不成，我要带一堆人来？那可就是造反了呀，公公。”
“啧。既然回来了，本公公自然要去跟皇上汇报，至于你，好好回家看一趟吧。”于太监捂着嘴笑。随即目光狠厉，“好好护送她回纪府，若出差池，拿了你们的脑袋！”
“是。”
一队士兵立刻围上崔梦溪！
这熟悉的感觉，崔梦溪道：“不劳烦你们，我自己走。”
看来纪府一直在被软禁，皇帝还有这个筹码呢，知道他们一定会再次回京。
也不知道这太监在这等了多久才等到她。
崔梦溪也打算回趟纪府去看看二老，告知这一年多的情况。
乘车回到熟悉的巷口，一路往深处走，朱门前的石狮饱经风霜，依旧威严不改。门前站岗的仍旧是纪府自己的侍卫，估计有被安插眼线。
看到紧闭的大门时，崔梦溪心里很不舒服。
朱门大开后，里面的环境是那么的熟悉，崔梦溪跨过高高的门槛，里面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