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寒不悦道：“沈阁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熙沅目光犀利，道：“我要带芊儿离开。”
钟寒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恐怕不行，你若是执意如此，我就只好杀了她了。”
灵芊儿心道：“杀了我？这疯子又是闹哪出啊？”
她想推走血泣，刚一抬手，沈熙沅就厉声喝道：“芊儿别动！”
灵芊儿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钟寒等着沈熙沅收剑走人，沈熙沅却道：“你真的会杀了芊儿吗？”
钟寒歪头，眯了眯眼睛。
沈熙沅道：“芊儿被你掳走，也有一段日子了，我见她气色比在荣国的时候还要好，人也胖了些，她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这说明你非但没有为难她，还请了郎中细心地照料着。你将剑横在她颈间，她却不怕你，说明她此刻是信任你的。芊儿很怕疼，一点小伤也会娇嗔几句，可是现在，鲜血流出，她哼都没哼一声，你这一剑刺得是有多轻？”
流血了？
灵芊儿这才觉出了一丝细微的疼痛，刚刚一直盯着沈熙沅，都没发觉。
钟寒笑了一下，剑锋指向沈熙沅，道：“看来沈阁主这双眼眸不仅会暗送秋波，还见微知著啊。”
沈熙沅的琅珂剑不断地散发着幽幽灵气，他盯着钟寒的目光冷若冰霜。
“念在你善待芊儿的份上，我可以不杀你，放了她，你爱去哪去哪，我绝不为难你。”
钟寒不慌不忙地从百宝袋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对灵芊儿小声说道：“歪下头，别乱动。”
他用牙咬开封嘴，往灵芊儿的脖子上倒了些药。
灵芊儿嘟起小嘴说道：“你又拿剑伤我。”
这分明是撒娇嘛，钟寒笑道：“等下给你赔不是。”
灵芊儿又问他：“我身上有药味吗？”
钟寒柔声道：“不仔细闻，闻不出来的。”
沈熙沅：“……”
这两人是在秀恩爱吗？
珑玉指责道：“灵姑娘，人人都以为你是被钟寒强行掳走的，如今看来，你倒是心甘情愿跟随他的。可怜我师父天天为你着急上火、茶饭不思。”
灵芊儿不知该如何反驳，珑玉说得好像也是事实，一开始只想保住师父的凌云扇不落入他人之手，可是后来，待在钟寒身边久了，就不想离开了。
灵芊儿低头不做任何解释。
钟寒问沈熙沅：“沈阁主执意要带芊儿回肃雍阁，是想让她当个随侍丫鬟，无名无分？还是想昭告天下，你要娶她？”
沈熙沅坚定不移地回道：“娶她。”
珑玉提高了声调：“师父！”
钟寒提醒道：“别忘了你姓沈，你想没想过你师父萧长友、你大伯沈麟、天帝还有人间千千万万个修仙世家外加黄袍道士，会怎么看待这件事？这些人又会怎么为难她？你大伯大概会一剑杀了她吧？”
沈熙沅道：“我会护着她的，我带她隐居山林。”
钟寒大笑道：“哈哈，哎呀，你当年可是连大好的仙途都放弃了，怀揣着一身抱负来到人间，成就了今日这一番伟业。如今却为了一个女妖归隐山林……然后呢？终日闷闷不乐，饮酒浇愁，看到芊儿就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她身上，暗自骂着都是她毁了你的一切，毁了受万人敬仰的沈阁主？”
沈熙沅大声吼道：“我不会！”
钟寒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会？”
钟寒的话给了灵芊儿当头一棒，她立刻脑补了一段可能发生的将来。
沈熙沅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拎着酒瓶踉踉跄跄地走来，口中还骂着：“都是你这个不祥半妖，害我变成了这副样子。”
沈熙沅见她发呆，喝道：“芊儿！”
灵芊儿回过神来，眼前这位白衣翩翩、温润如玉的公子才是沈熙沅，回想起刚刚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人，后怕起来，轻轻拉了拉钟寒的袖口，钟寒会意。
钟寒道：“行，我不为难她，让她自己选，芊儿，你是要跟沈熙沅走，还是跟我走？”
灵芊儿深吸了几口气，自然是跟钟寒走。
可还没等回答，沈熙沅就先急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熙沅伸出手道：“芊儿过来，别听钟寒胡说，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我不会轻易许诺，一旦许下诺言，便永不违背。咱们离开这，我带你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朝夕相伴，生死不离。”
灵芊儿忆起了往昔，被温柔的人照顾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忍不住往前迈了一小步。
钟寒见状，是既生气又难过，一把抓住灵芊儿的胳膊将她甩到自己身后，接着一个剑气袭向沈熙沅。
桌子一分为二，一桌子的酒菜滑落，噼里啪啦摔了个稀碎。
沈熙沅一直盯着灵芊儿，反应慢了半拍，听到珑玉的宝剑出鞘的声音，才以琅珂剑抵挡，剑气散去，钟寒与灵芊儿已不见了踪影。
琅珂剑“咣当”一声落地。
沈熙沅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沈熙沅一病不起，珑玉将他安置在一间上好的客房内，只留下了两名弟子，其余的速回东城，请刘半仙前来。
一天后，刘半仙匆匆赶来，仔细诊脉后，脱去了沈熙沅的上衣，将他扎成了“仙人掌”，又喂他吃了一粒仙丹。
沈熙沅目光呆滞，任其摆布。
刘半仙跳上了床，盘腿坐在沈熙沅身后，准备给他渡些仙气。
突然，沈熙沅头一低，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喷出。
刘半仙紧忙收了他身上的针，托着他的脑袋慢慢放到了枕头上，给他盖好被子后问道：“阁主，你还认得我吗？”
沈熙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刘烨。”
刘半仙细心照顾了沈熙沅两天，可他一点也没有好转。
刘半仙走出客房，忧心忡忡道：“急火攻心，肝郁气滞，这是心病。不从源头下手，不管吃多少药都没用啊。”
珑玉心里十分难过，他之前在黄泉路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师父变成这样，他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刘半仙问他：“是不是撞见那小丫头了？”
“嗯。”
“这都造得什么孽？那丫头怎么样？精神好不好？还是……”
“人胖了些，面色也红润了不少，看着不像快死了。”
刘半仙捋了捋胡子，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沉默间，萧长友跑上了楼梯，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徒儿怎么样了？受了多重的伤？”
刘半仙道：“是很重，不过是内伤？”
萧长友惊道：“什么人这么厉害？”
刘半仙晃晃悠悠地下了楼，头也不回地说道：“情。”
啥？
萧长友不解地看着珑玉，珑玉只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萧长友听完，气愤地推开门，责备道：“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我就知道你当初收留那个女妖，就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沈熙沅站在窗前，茫然若失地盯着水塘里的鸭子，心里反复念叨着：“芊儿是自愿跟钟寒走的？还是被逼迫的？怎么看着像是自愿的呢？”
听见推门声，他缓慢转身。
“师父，恕徒儿不能……”刚要行礼，便如同纸片被风吹过一般，飘飘摇摇就要倒下。
萧长友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他，见他面如土色，虚弱无力，实在不忍心继续责骂，将他扶上了床。
萧长友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地劝道：“沅儿啊，仙妖殊途。”
沈熙沅黯然道：“师父，我若与她归隐山林呢？徒儿保证不越界，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好。”
“那女妖除了脸蛋能看，其他哪里好？天界爱慕你的仙女能从恒清殿排到师父的九德殿，归隐山林？亏你说得出口，信不信我一掌打死你个不孝徒儿？”
“师父！师父！”沈熙沅见他面带怒色，却一言不发，便唤了他两声。
“唉，不能打，也不能骂。”萧长友细细斟酌一番后，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该站的位置，雷神不管雨，雨神不管风，将军不修书，文人不穿甲。在其位谋其事，理当鞠躬尽瘁，若人人都由着自己的私欲乱来，那天下岂不大乱了？”
沈熙沅道：“人间没了我，还会有别人主持大局。如今三界太平，格局已定，想要维持下去并不难。”
萧长友道：“你真的这样想吗？”
他递给了他一封信。
沈熙沅看过之后，心里猛地一颤，这信渐渐被他捏出了褶皱。
忽然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
萧长友一怔，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师父知道，为了修仙大业，你一直尽心竭诚，不曾有过一丝的松懈……唉，师父竟然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也会累，也会有七情六欲。”
沈熙沅的喉咙动了动，眼眸略微明亮起来，师父这意思……
“师父，我明白凡事有个轻重缓急，等事情查清楚后，我想要一个归隐，都不行吗？”
萧长友拧起了眉，半晌，说道：“若此事与灵芊儿无关，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沈熙沅连连点头，对于师父的开明万分感激。
钟寒带着灵芊儿传送到了一个小渔村，两人身后有一群村妇在忙着晒渔网，一群孩童在渔网间穿梭，嬉戏打闹。
钟寒双手掐腰站在灵芊儿面前，一脸的不悦。
灵芊儿心道：“这又要跟我吵架？”
猜得真准。
钟寒怒道：“刚刚我不拦着你，你是不是就奔着沈熙沅去了？”
灵芊儿道：“我没有，就是……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而已。”
“情不自禁！”
这一吼，村妇们惊得都停了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着他们二人。
灵芊儿小声道：“你吼什么，她们都看我们呢。”
她低着头往村子里走去。
钟寒跟了上来，哼道：“有什么好看的，她是我娘子，我们私奔出来的。”
村妇们捂着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