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曼裹着貂绒从西餐厅里跌跌撞撞出来，街上冷冷清清已经没有行人，陆晓曼被冷风一吹忍不住趴在车边呕吐起来。那圆眼镜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才走出来。
“陆小姐，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不行不行，我现在不能回去。”
“这大晚上的，不回去怎么行？”徐康桥拉开车门，搀扶着陆晓曼坐到副驾驶座，抬头四望，然后跑到对面拉开车门上去。
“我的小康康，我最亲亲的小康康，你，你害羞了，脸红了，呵呵呵。”陆晓曼拍拍那张英俊的脸庞，不停地说着醉话，“你别担心，成豪去南京还没回来，我出门前给他打电话说，我要回娘家过圣诞节，嗝，嗝……”
徐康桥抓下她的嫩手，浑身燥热：“我，我现在送你，送你回去。”
“我现在醉成这个样子，回去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呵呵呵。”
徐康桥发动汽车，在街上慢慢开着：“那，那你家在哪条街，我送你回娘家。”
“我们，我们去你家吧，呵呵呵。”
“啊，我家在无锡，太远了。”
“那你，那你现在住哪儿？”
“在火车站附近，临时租的房子，租的。”
“那好啊，我们就去那里，你为我写诗。”
“好，好吧。”徐康桥动了动眼镜，打着方向盘转过路口。
“亲亲的，呃，你觉得我美吗？”
“陆小姐龙凤之姿，貌若天仙，当然美了。”
“别叫我陆小姐，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呀？”陆晓曼盯着他，不住地笑着。
徐康桥扭头看看窗外，有些语无伦次：“你……喝醉了，坐稳了，我，我开快些。”
“你那么会写现代诗，刚才说要为我写一首，你总不能把我的名字写进去吧，这样会让人看出来的。我最亲亲亲的小康康，你帮我取个笔名吧，我也要学写现代诗歌，方便平时我们书信，嗝……”
“笔名。”徐康桥想了想，说道，“不如，就叫你，嗯，小龙女吧。”
“小龙女。”陆晓曼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好呀，我就是天之娇女，小龙女，呵呵呵。”
豪车停下，徐康桥扶着陆晓曼进门，把门锁好。上了楼，进了房间，陆晓曼直接扑倒在床上，嘴里囫囵着发出喃喃声。
走道里灯光昏暗，一顶毡帽慌忙跑着，到了楼上急促地拍打房门，里面传来吼声：“谁啊，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老板，不好了！孟局长，你二弟带着一队警察来查仓库，您快起来啊。”
孟志成穿好裤子，披上大衣开门：“什么，成豪带警察来查我的仓库？”
“是啊，都带着枪呢，老板，您快下去看看啊，我们才两个人守仓库，拦不住他们啊。”
孟志成怒骂一声，带上门直奔仓库。
“成豪，大半夜的，你带着枪来做什么，难不成想杀你大哥！”
孟成豪转身，叉着腰说道：“南京警局跟我说，上海广茂烟酒公司偷偷贩卖大烟，没办法，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本局长只好马上回来查个究竟了。”
“孟成豪，你，你居然怀疑你大哥贩卖大烟，我们孟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之徒，竟然听信外人谣言！”孟志成大哼一声，看着四周都是警察气得要命。
“贩卖大烟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不然南京方面定要把我这上海市警察局长撤职不可，我当然相信大哥没有贩卖大烟，这不是为了走个过场证明清白嘛。”孟成豪挥手，周鹏带着人开箱检查货物。
孟志成憋着一股气，看着他们把自己的仓库搞得一团糟，胸中怒火燃烧，指着满地的东西说道：“成豪，你看见了，这里哪儿有什么大烟！你……你怎么可以听信传言，我们孟家家大业大，犯得着去贩卖大烟吗？”
“是啊，家大业大也没给我留一分啊。”孟成豪哼了一声，走到孟志成身旁，“有没有贩卖大烟，我怎么会不清楚呢。”
“啪”的一声，众警察停下搜查齐看向他们兄弟二人，见孟成豪捂着脸大声喘气，一群人愣在那里不敢动。
孟志成指着孟成豪破口大骂：“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夏天的时候去我纺织厂捣乱，说我的厂没交齐水电费，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税！
好了，我把纺织厂给了你，你不是说让陆晓曼去管纺织厂的吗？现在纺织厂的生意每况愈下，新产品迟迟开发不出来，我看过不了一两年纺织厂就要在你们夫妻手里倒闭。怎么，现在又惦记着广茂烟厂了？你是不是要把孟家的产业全部败光才甘心啊！”
“晓曼在家里坐不住，喜欢出去逛街走动，等我回去教训教训她自会收敛。我们都受过现代高等教育，什么时髦的东西没见过，还不至于把纺织厂做倒闭！”孟成豪脸上火辣辣的疼，转身吼道，“继续，都站着干嘛！”
“是，是。”一群警察继续撬木箱，把货物丢的满地都是。
孟志成怒不可遏，手指气得发抖：“你们一家三口整天没事跟我们夫妻斗，原以为把纺织厂让给你们，我们一家搬出孟府独自居住，你们就此收敛，想不到你们居然还嫌不够！你这个孽种，真是阴魂不散，造孽啊！”
“你骂我孽种！”孟成豪咬牙切齿，盛怒道，“我今天志在必得，我看你孟志成能把我怎么样！”
“你……”孟志成看着他拔出配枪，吓得后退半步，显得有些紧张眼珠子瞪得老大，“怎么着，你想拿枪打死我吗？”
孟成豪嘴角一撇，抽出一张手帕来，慢悠悠地擦拭枪身。
“老板，怎么办，他们人多势众有枪啊，这，这……”
孟志成不怒反笑，孟成豪一愣，见他越笑越大声，嘴角一抽：“你笑什么！”
“好！好！你真够心狠手辣的，枉我跟爸爸对你们母子这般的宽容，忍辱负重二十多年！”
“我心狠？从小到大，整个孟家上上下下把你孟志成当宝贝一样宠着，我娘更是受你们的窝囊气。而我呢？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的，我一定要夺回来，哼！”二人怒视着对方，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僵持几分钟，孟志成开口道：“你跟我到办公室来，我把公章交给你！”
“停！”孟成豪伸手示意，“你们原地待命。”
“是，局长。”
孟志成带着孟成豪来到楼上办公室，把门关上，孟成豪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把配枪装了回去。“大哥，事情我也不做那么绝，广州那边的分公司就给你和嫂子了。呵呵，你不是很能做生意吗？那我倒要看看，你将来如何把生意做大的。”
“早知今日你拿枪逼迫我交出公司，当初我跟爸爸就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你这个孽种养大，真是遗祸无穷！”孟志成拿钥匙打开抽屉。
“什么孽种！你再骂一句试试！”孟成豪右掌用力拍在桌面上，楼下的一群人抬头望着，那争吵的声音实在太明显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孟志成把印章砸在桌上，怒道，“当年，爸爸去广州接洽生意，你爷爷喝醉了酒跑到你娘的房中，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什么。”孟成豪脸色煞白，扭住孟志成的领口，“不准你胡说！”
“我胡说？”孟志成紧扣着孟成豪的手腕，咬着牙怒视道，“你这个孽种，现在回家问问你那个不知羞耻的娘！当年爸爸回到家她已经三个月身孕了，你知道爸爸在外地多久吗？半年啊！”
“不，不可能。”孟成豪松开衣领，甩开孟志成的手，“你在胡编乱造，我不信，我妈妈一向守妇道，怎么会跟爷爷……”
孟志成整理整理领口，呸了一声，说道：“我把这事告诉了爸爸和我娘，所以，当年你出生的时候特意送到医院去接生，那个时候上海就没两家医院，懂吗！大家以为你是七个月的早产儿，其实不是！”
“怎么会这样，我是爸爸的儿子，你胡说！”孟成豪指着孟志成，孟志成打开在眼前颤抖的手指。
“我胡说？你现在去问二娘，是谁做了不知羞耻的事不敢承认！要不是家丑不可外扬，你跟亲妈早就浸猪笼了，现在你也不会拿着枪指着你大哥了！不，我不是你大哥，你是二娘跟爷爷私通生的孽种！呵呵，我应该叫你一声：二叔，对吗？”
孟成豪看着他哈哈大笑，搬起来一张椅子，“轰”的一声砸在木柜上。孟志成收回目光，问道：“还有，我问你，爸爸是不是你气死的？”
“不是我！”孟成豪脖子上青筋暴跳，歇斯底里起来，“我没有气死爸爸，我没有！”
“他不是你爸爸，你这个孽畜！周管家说那天早上你去了爸爸别院，走的时候爸爸人事不省，他们之后在水池里的淤泥里打捞上来一张檀木凳子。那檀木凳子举起来很是费力，不是你扔的，难道是绿梅和圆圆干的吗？”
“怪不得他骂我，难道我真的是，是爷爷的儿子？”孟成豪抓掉警帽，揪着头发，神情恍惚，“我不是故意的，程辛亥是伍局长设局杀的，爸爸因为看了程辛亥被枪毙的新闻才气死的，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你们都见不得我好，都见不得我好……”
孟志成：“你跟你妈就是爸爸心中的一根刺，毒刺！拔不出来，咽不下去，还得养着你们母子！如今幸辛苦苦的把你培养成人，引你上了仕途，你还不满足，贪得无厌！我们孟家终究会毁在你们手里！”
“所以，所以你们一直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对不对！”孟成豪仰头大笑，孟志成看着他发疯了一般，生怕他一时冲动拔出枪来，慌忙侧身挪到门口，拉开房门快步走了。
“孟成豪，我孟志成能放弃一切，也有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黑暗的屋子里，徐康桥枕着一条玉臂，陆晓曼依偎在他怀里。没过一会儿，那条玉臂抽回来放在他胸前，轻轻地锤了捶。
“我的小亲亲，快乐吗？”
“嗯，快乐。”
“你为她写了那么多的情诗，那我呢？”
“以后，我也为你作诗，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
“唉……”
“为何叹气？”
“要是我家那位有你这么能干就好了，那我就知足了。”
“他对你不好么？”
“不是不好。”陆晓曼伸出脑袋。
“那是为什么？”
“我跟他结婚一年来，连个孩子都没怀上，他妈妈总是见着我就说道。这事儿能怪我吗？你是不知道，他那方面不行，外强中干，都坚持不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
“原来如此。”
“你跟你太太离婚了这么久，打算什么时候续弦呢？”
“我……”
“还想着北平的那个女人？她已经嫁作他人妇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她漂亮？”
“你有你的韵味，她有她的魅力，各有千秋罢了。”
“跟他一年，不如跟你一夜。要不，我们俩儿在一起吧。”
“我们？”
“怎么，你不愿意？”
“这怎么好……我们都是有名望的上流人士，会被天下人耻笑的。再说，父母肯定不会同意，他们老封建，更讲究门户耻辱。”
“哼，你现在不想认账是不是？”
“不是，事情来的太突然，今夜喝了那么多酒，酒后乱性，唉。”
“不急，等过了年再说，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想，看怎么过父母那一关吧。”
“好，不急，过了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