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端听了哑口无言。
为这事，胖墩享受到一回作为校长公子的特别优待，他被单独带到办公室，艾啟桂亲自上阵，对他一对一、点对点地进行思想教育。校长公子享受到的特别优待是一顿臭骂，那顿臭骂轰轰烈烈，骂得艾啟桂的拳头痒得万分难受，他好几次想要动手揍他儿子，又好几次把举起来的拳头放下去。艾啟桂忍了又忍，忍得青筋直冒，尽管这样，胖墩也还是被吓得半死不活。如果在家中，这肯定又是另一番景象。
最后一节课，同学们在班主任指挥下列队于钟楼前。每个班级的队伍都被整理得横平竖直，井然有序，从钟楼向下望，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人头。
“看到没？那钟就是替你们准备的，警钟，一会就敲！”
钟楼台子上有口铸钟，锈迹斑斑，从来不曾敲响过。每次有人被公开批判，结束时，主持批判的领导都会指着它，要求大家一定要在思想上经常给自己敲响警钟，不要再犯追悔莫及的错误。胖墩他们三人手拿检查书，被杨世端安排站在最前面，开会时方便上台。站定后，由于已经知道几百号人毕恭毕敬的站着全是因为自己，一想到这，胖墩便忍不住想要调节一下氛。但是另外两人像没听见一般，纷纷冷着一张脸，甚至还将头扭向另一边。
会议开始，见上台的只有艾啟桂一人，胖墩当时纳闷得很：往常开会，一般性的事情也就是个主任在上面，最多再加个副校长出出场就够了，如果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是用不着校长亲自出面的，这次他不仅亲自出场，还孤零零地一个人！
容不得多想，按性质恶劣程度，胖墩第一个被叫到名字，接着是吴疙瘩和黄草墩。三人依次上去，在台子最前沿站成一排，都无一例外的低着头，战战兢兢。但这态度却并非因为懊悔。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是错是对倒在其次，关键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大场面，想要小便的感觉叫人心紧得不行，看起来倒跟痛彻心扉没什么差别。
那时，反革命、投机倒把、偷东西等都会被公开批判和游街，高音喇叭一遍又一遍播放声讨和罪行，铿锵有力，闲着的人都热衷于对着被批判的人指指点点。与之相比，胖墩三人只差五花大绑和胸口挂一块牌子，把各人的名字写上再打个红叉。
“知不知道错了？”进行得差不多，艾啟桂问。
“知道了！”三人齐声答。
“学生就应该学习，遵守纪律不要犯错，不管是谁，都要牢记这一点！”他说。
批判被安排得紧凑而精干，艾啟桂先是把事情经过陈述一遍，然后三个人读检查书，最后他以点带面，要求同学们把三个人当作反面教材，认真吸取教训，认真学习文化。宣布散会时，三个人如释重负，仿佛终于同过去告别，换了一个人似的迎来新生。
老子批判儿子的盛况不但台江小学绝无仅有，放之四海也相当罕见。因此，这次事件当时就引起哄动，大家纷纷感叹三生有幸。老师们忙着称赞公子犯法与民同罪的壮举，忙着议论艾啟桂在台上说过的每一句话，忙着猜测艾啟桂当时的心理感受。同学们则不愿意操那闲心，除对三个人在台上的表现感兴趣外，都觉得能够把严红抹得密不透风简直就是个奇迹。
“在台上怕么？”
“又不是掉脑袋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嗯，是个人物！”
放学路上，刘疤子和尖脑壳你一言我一语，争相邀请被批判的人谈心得，说体会，言语间充斥钦佩的神情。这无疑是最为诚心的马屁，令人身心超级舒坦，因此，打滚的事便被毫不留情地忘记。吴疙瘩不再提起，胖墩更是避之不及。
胖墩第二次经受公开批判，捣蛋的阵地已经由陶仪坝转移到葛其水。
台江中学最有特色的是有一排参天古柏，环绕半圆形的操场一一矗立，巍峨而挺拔，叫人难忘。操场的北边是一片篮球场，西边有一道约莫二米高的坎，下面是条南北走向的土路。这条路向南通往台江水库，往北通向台江，也是上学的不二选择，每天都被生龙活虎的青春丈量。
那时才上初一没多久，有天吃过午饭无所事事，金刚们聚在一起，在坎子边缘席地而坐。路的另一边便是金黄色的稻田，一望无际，秋风送爽时，稻浪不停翻涌。
“疤子，你能不能空手打到只麻雀？”稻田里不时有这样那样的鸟儿出没，麻雀最多，尖脑壳临时起意，指指不远处，想要考查刘疤子的功夫。
“老子又没有气功，空手打？！你先来，你行我就行！”刘疤子道。
“用石子打呀，你不是经常吹牛皮想打什么打什么的么？！龟孙子笨得要死！”尖脑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