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淇看着他的脸，觉得一颗心都沉沦了，手中一个哆嗦，原本捏在手指里的黑子，“啪”地掉到了地上。
该死。
谁让他这么笑的。
随便对陌生姑娘这么温柔，是不是找打。
夜淇赶忙捡起棋子，手忙脚乱地说道：
“那个……我们下午再继续这局棋吧，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而奉泽却站起了身，还是那么温和的语气：
“要我帮忙吗？”
夜淇总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比之前亲昵了许多，夜淇咬着牙捏了捏手指，才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进入了厨房，深吸了一口气，从脑子里把奉泽刚才的笑脸清出去，她才发现，家里剩下的菜实在是不多了。
她平日几乎都在福满楼吃饭，家里本来就没多少存货，这一锅银耳莲子羹的材料还是她从福满楼的大厨那里要的。
现在看看灶台旁的篮子里，只有一块五花肉，一颗白菜，一块生姜、一截葱。
额，
大白菜炖猪肉吧。
还好，米缸里的米还是满的，那些米是自己去给一户农家赶狼的时候，农家的主妇送给自己的。
白菜和肉下锅，米饭蒸好，不过一会儿，满屋里就弥漫着肉菜的香气，那种独属于凡间北地的烟火味道。
一个大盆乘了满满的白菜炖猪肉，两碗米饭，两碗银耳莲子羹，两双筷子，两个勺子。
奉泽坐在夜淇的对面，看着这一桌子的家常菜，脸上浮现了明显而由衷的笑意，他夹了一块白菜放到碗里，笑着说道：
“符姑娘好手艺，我都想吃上两大碗米饭了。”
夜淇却无奈一摊手：
“可惜，家里没菜了。今天晚上只能先把中午的饭菜热一热吃掉，明天下山去买点儿。”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吃完饭，收拾了碗筷，又继续了上午的棋局。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春城即使是在暖季，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奉泽和夜淇坐在院子里，看着眼前还没翻出来的田地，夜淇指着那些地说：
“明天再买一些种子，回来种上，其实我早就打算种菜了，只是这两天有些懒。”
奉泽的眼睛里什么情绪划过，却被夜淇捕捉到了。
她猛然想起来，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过去，在品寒宫开出来那一块地前面，她也和奉泽一起坐在田地旁边，规划着种什么东西。
她一瞬间、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
显然，奉泽现在是回忆起了从前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夜淇不知道说什么，奉泽却接上了她的话：
“可以再养一些鸡鸭鹅，还有羊。”
他这样说，夜淇突然就有了一种……很梦幻的感觉，好像记忆回到了过去，那时候，他们两个相互依偎。
奉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浅浅地笑了，夜淇转头看他，只见他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夜淇被他这么看着，脸有点儿烧，只能忐忑地问道：
“怎……怎么了？”
奉泽温柔地说出了一句很是肉麻的话：
“符姑娘，你真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女子了。”
夜淇心头一惊，她没有想到，奉泽会在这个时候，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
自己现在对于奉泽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就算是客套，也不应该这么夸人啊。
夜淇心中正有些不是滋味，却听到奉泽接着说：
“姑娘不仅气质文雅、情怀洒脱，而且精通诗书、知晓曲艺、棋画皆优。武，灵力深厚；文，对六界大事所见甚透，而且……”
奉泽的笑容加深：
“而且，做饭特别好吃。”
虽然，这时候被如此夸赞，实在是有些羞耻。
不过……
这一番描述……怎么那么耳熟？
！
她想起来了！
夜淇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奉泽会对自己如此不一样。
奉泽对她的这一番描述，就是折桑与自己说的，奉泽对于神界尊后的那个苛刻的标准！
三年了，夜淇都没有发现。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奉泽最喜欢的样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有资格成为神界的尊后、成为奉泽最想要的那个妻子。
夜淇那一刻，
五味杂陈。
若是三年前的她，听到奉泽这么夸她，恐怕会高兴地跳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去成亲。
可她不是三年前的她了，
她不想再让自己、让别人卷进那个身心俱疲的漩涡里了。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种种地、赚赚钱，真的挺好的。
夜淇抓了抓自己的衣服，装作自己没有看奉泽，颇为尴尬地说道：
“那个，奉泽，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奉泽依旧是笑着看她：
“符姑娘不休息吗？”
月色正好，冷清的月光下奉泽却像温润的暖玉，看一眼，就没有了任何的寒意。
夜淇那一刻，特别想窝在奉泽的怀里。
就像从前那样，将自己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之中，贪恋那一份檀香。
可是，话说出口，却变成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看一会儿星星。”
好在，奉泽没有要求和她一起看星星。
整个院子，又只剩下夜淇一个人了。
过去的三年，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本来，整个六界，除了死去的姐姐，就只剩下戚竹、韩魂、南炎和卫陶四个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她醒来的时候，连戚竹和韩魂的面都没见到。
进入自己生活的人，也就只有南炎和卫陶了。
三年的生活很寂寞、也很安逸，没有什么烦恼，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情，自己就好像提前进入了老年的生活。
可是，就在自己好不容易开始沉溺安逸的时候，奉泽突然出现，把她又拉回了红尘万丈里。
她不知道，该不该接住他的手。
院子里有一个长椅子，夜淇躺了上去，看了看奉泽屋里灭掉的灯，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敢与他在同一时间、同一屋檐下入睡。
因为这样，她可能会更加贪恋与他相拥入眠的感觉。
干脆晚上就在外面的椅子上睡吧。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银白色的、寄托思念的一轮明亮，今天看起来，是咫尺相思的为难。
夜淇合上了眼睛，
梦里，
是曾经最美好的岁月。
安静的院子里，传来几声蝉鸣，掩盖住了轻微的脚步声。
夜淇的身边，站了那个水蓝的身影。
奉泽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
“怎么睡在这里。”
他弯下腰，双手即将要触碰到夜淇的时候，突然停下。
手中出现了水蓝色的灵力，对着夜淇的脑袋，施了一个昏睡决。他的嘴角勾起了宠溺的笑，伸出手刮了刮夜淇的鼻子，温柔地说道：
“小傻瓜。”
随即，那笑里带上了几分苦涩，奉泽坐到了长椅子，看着被昏睡决控制着沉沉睡过去的夜淇，将她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她依偎着他，沉沉入睡。
奉泽抚摸着她的头发，苦笑道：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却要躲着我？”
他知道夜淇不会回答，但他却依旧问着，目光定格在她脖子的那块白纱之上，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上去。
但终究，没有勇气将它揭开。
揭开看看，那下面触目惊心的疤痕。
他看向夜淇那张用了易容术的脸，水蓝色的灵力轻柔地扫过，易容术被清除，露出了那张他魂牵梦绕的脸。
不过，
不是他的阿夜原本的模样。
而是……
“阿溟……”
奉泽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他颤抖着手抚上夜淇的脸，夜淇似乎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动了动脑袋不清楚的呢喃道：
“奉泽，那是我的荔枝，你不能吃。”
奉泽脸上的苦涩，一瞬间消散了。
他将夜淇抱起来，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与夜淇的额头贴在一起，柔声说道：
“不是阿溟，是我的阿夜。”
梦里的夜淇可能感受到了熟悉的檀香，一伸手，搂住了奉泽的脖子，用头蹭了蹭，就像一只小奶猫，软的可爱。
即使她现在已经比之前成熟稳重了许多，在奉泽的面前，她愿意永远做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
奉泽看着她，慢慢地、将自己的嘴唇靠上去。
双唇相接的时候，记忆好像又回到了在暮云派的那个醉酒的夜晚。
他也是这样抱着她，
她也是这样搂着他的脖子。
长夜漫漫，
他愿意这样抱着她，直到天明。
第二天早上，夜淇是被明亮的阳光照醒的。
她迷迷糊糊只见翻了个身，却身下一空，直接摔到了地上。
顿时，背后传来一阵闷疼。
这下，
彻底清醒了。
夜淇站起身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是睡在外面的。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
“早。”
夜淇吓得一个机灵，下意识转头，直接对上了奉泽那张俊脸。夜淇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慌张很是毁形象，于是尴尬回应：
“早……啊……”
奉泽笑容浮现在脸上：
“我煮了粥，符姑娘一起喝一些吧。”
夜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煮的粥？”
在她的记忆力，奉泽除了那次给她热了热烧鹅，就没下过厨！
奉泽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很满意，笑容更深了：
“是啊。”
夜淇觉得，奉泽好像在骄傲。
算了，难得看见他如此志得意满的样子，就卖给他个面子，于是夜淇就跟着奉泽走进了房间，坐在了餐桌旁。
桌面上，一个人面前都有一个巨大的瓷碗，碗里满满的都是白粥，
那种很纯很纯很纯的，
白粥。
夜淇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终于忍不住说：
“奉泽啊，我觉得我喝不完这么多。”
奉泽也喝了一口，说道：
“其实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夜其咽了咽口水，解释道：
“我没说不好喝，我是说……这个碗……也太大了。”
奉泽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说：
“太久没熬粥了，忘了应该加多少水。”
夜淇觉得，他这句话含义深刻，果然，她听见奉泽说道：
“一开始水放少了，我就又加了一些，然后米太稀了，我就加了一些米。”
夜淇：
“……”
好样的。
于是，给田地翻土的任务就落在了奉泽的身上，因为夜淇实在是不敢相信，一个连白粥都煮的如此惨绝人寰的人，能买出什么好菜。
拐着篮子悠哉游哉地走下了山，不自觉又走到了集市上。
数了数自己的钱，算了算自己要买种子的钱，不由地感叹：
完了完了，
又要开始赚钱了。
不一会儿，她的篮子里就装了一大块里脊肉、一根萝卜、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顺便去了一趟福满楼，进行了短暂的表演，换了厨房里的一打鸡蛋和一只宰杀完的鸡。
哎，多了张嘴吃饭，就是麻烦。
她把自己买的东西都放在福满楼的厨房里，自己一身轻松地去集市上溜达。
正溜达着，抬起头，突然瞟到自己的身旁是一家从招牌就可以看出十分奢华的店面——
红妆阁。
这是这个集市上，最让女人向往却总是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的一家首饰店。
夜淇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摸了摸自己兜里那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铜钱，心里不由地感叹：
从前在神界的时候，锦绣神君送给自己的多少衣服首饰都压箱底，如今却是连一件凡间的首饰都买不起了。
可是，女人嘛。
买不起，也要过过眼瘾，说不定哪天就买得起了呢。
于是，夜淇十分坦然地走进了那家店铺。铺子内是最常见的桌台椅子，人不是很多，掌柜的见来了客人，连忙迎过来。
加上夜淇就算是穿的不华贵、但周身气质看起来也实在是很有地位的样子，于是掌柜的更是殷勤：
“这位姑娘，需要点儿什么啊？”
夜淇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干笑：
“我先看看。”
掌柜的是个好脾气，就放任夜淇一个人去闲逛。
这家店的首饰，不求华贵璀璨，而是清新典雅的风格，玉簪花、水晶坠、白玉镯都是乍一眼简单，细看来却精致的款式。戴在身上，显得整个人文雅大方。
夜淇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对单向的云纹白玉簪，见簪子样式简单，心中自觉不会很贵，于是就问道：
“掌柜的，这对簪子多少钱？”
掌柜的向这边望了一眼，回答道：
“五十八两银子。”
夜淇：
“……”
她连忙把簪子放下了。
要不就算了，
大不了以后回到重雪境的时候，跟卫陶要点儿珠宝首饰。要是光凭着自己在凡间赚那点儿钱，真是还不够一日三餐的。
她十分不甘心地低头看着那对簪子，正打算转头离开，她的眼前突然一只好看的手伸了出来，拿起一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