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昆听出她话里有话，脸上多了两团可疑的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根处，说话也不利索，突然变成了哑巴一样。
“我……崔姑娘……”
崔梦溪还打算逗他，被害羞的小乔推了推手臂，她才收起这个恶趣味念头。他们两人，也算阴霾笼罩下的一道别样风景。
“算了，不为难你。人生大事，我无法替你们抉择，只能告诉你们一句人生道理。”
两人齐齐问：“什么？”
“早在一起，早享受！”
两人：“……”这是哪门子道理？说的也太直白了吧！
崔梦溪侧耳听鸟鸣，听泉鸣，听苍鹰嘶鸣，总觉得少了什么。她指着远处的梯田，“水到渠成，感情也是这么个道理，我不会文绉绉的话，只能告诉你们这些，人生苦短，及时享乐。”
薛昆不明白，眼前的女子人生还没过半，就发出这种感慨。他以前倒是经常在已经死去的祖父嘴里听到这句话。
“嗯？你们还愣着呢。”崔梦溪给了一人一个爆栗，一个呆子，两个呆子！
她一手把小乔推了出去，幼鸟尚有羽翼丰满自学飞行之日。
何况人呢？
崔梦溪心里挺开心的，总算有个好消息。
两人相顾一笑，像极了含苞待放数日后，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下绽放的娇羞。
崔梦溪看了，酸。
她在想，纪青夜现在是否有危险，是否已经脱身，或许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越想，越心猿意马，想去救人。
这个想法像颗种子一样，渐渐在心里生根发芽，不过须臾，就长成参天大树。
两人见她出神，就知道她是在想纪将军的事。薛昆想发话宽慰两句，又怕自己嘴笨，说出来适得其反。
小乔发出一道眼神，薛昆领会，正欲开口，崔梦溪就说：“我先下去，这个地方留给你们。”
她可不想在这当加大瓦的电灯泡！
崔梦溪下山去找齐豫了，齐豫每天都在山腰上研究布局，头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秃……
崔梦溪真怕再过几天，齐豫会变成一个光头。
踩到树枝，发出轻响，齐豫正好抬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迎接她。
“齐叔，我想来找你谈谈接下来的事。”
齐豫点头，很欢迎，也很看重她。
“请坐，这儿没好茶，早上我收集了露水，正好泡些粗糙的茶根，你别嫌弃。”
崔梦溪对品茶从来不细心。在她舌尖上，茶都是苦的。
唯有一次记忆较深，纪青夜给她喝了一杯凤凰山产的，味道很甘，一点都不涩，还带着淡淡奶香。
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有多珍贵，没细细品尝，光记住味道了，现在想喝都喝不到。
茶根漂浮在表面的水层上，泡出来的色泽浓烈。崔梦溪抿下一口，果然很苦涩，涩得清醒。
她余光看向齐豫桌子上的布局图，圈圈点点好多地方，最高一个红色句号圈着的，是他们这座山。
这座山，是最后的依靠。
崔梦溪起身去看，“齐叔，你说纪青夜能自救，我依旧不放心，我想带点人去救他。”
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除非坑人。越直白，说明崔梦溪心里越着急此事。
齐豫摇头，他知道自己没有阻挠崔梦溪的权利，崔梦溪执意想去，他是拦不住的。但也侧面说明崔梦溪多重视他这位军师。
“不可。”
崔梦溪的肩膀顿时往下泄气，“不行吗，我觉得带点人去不会暴露这里的。”
“不是这话。”齐豫一针见血，“你去了，也是送死。”
好沉重又好现实的话，就是送死你也要去？去了你就是蠢货。
齐豫回想起来，有些话纪青夜嘱咐过他的，事情没到这一步，他也不会说出来。
沉了沉气息，齐豫看着她道：“你们出发前，将军找我谈话。”
崔梦溪急切的想知道！
“他早已知道沿路上的村落被破坏得如同垃圾场，因为他暗中派人去调查过。他还知道，皇帝在前面布下陷阱等他。”
齐豫说到这，很佩服纪青夜的口吻，上了年纪了，显少这样敬佩一个后生。
“纪将军常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入甲子前，只求热血报国。甲子后，眼中是天下太平。”
崔梦溪眼神怔怔的：“他这不也是送死吗。”
“不。崔姑娘，如果你真的相信他，就在这等他回来。他既然决定踏进陷阱，就有脱身的办法。”
纪青夜比任何人都要高瞻远瞩，包括齐豫。平日做事不动声色，一动，掀起万丈波浪，势不可挡。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忌惮到这种到处滥杀无辜的地步。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齐豫知道她坐立难安，愣是拖着她下一盘棋。山上的人大大减少了，没有往日那般热闹，后山剩下一些老妇人在织布，静好得让人产生错觉。
“下棋最能定心，崔姑娘？”
崔梦溪愣了愣，被唤回意识，“啪”一下落了黑棋。
“将军亦说，哪怕为后人开道，也值得。有人去做这件事，去带头，总比没人做好。”
起初崔梦溪还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坐听齐豫在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没了纪青夜的人生，太倥偬。
一幕场景忽然闪现在崔梦溪脑海中。
她执棋的手顿了顿，可纪青夜不是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种事，他不做吗。
骗子，总骗她。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死了，我就去殉他。”
铿锵有力，布衣敢令千军万马的人，说出这样一句话。
齐豫看着她，腰佩璎珞，脂粉赊去，一弩惊破山河，仿佛只是在说一句很平常的话。
他不禁想起死去的家人。
“齐叔，我是不是赢了？”
崔梦溪提醒他，他笑了笑，“我输了。你棋艺很不错啊。”
齐豫又道：“心情好点了吗？”
崔梦溪将手里剩余的棋子扔进去，抬眸：“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齐豫点头，那就好。不枉他输了那么多棋……
“齐叔，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呢？”
齐豫：“说很羡慕那窝兔子……”
崔梦溪：“……”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