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的白烟，昏黄的土瓦，被夕阳笼罩得死气沉沉的村子。
街上的摊位不变，只是没了行人、车夫、商人，连跪在地上乞讨的难民都没有。
死一般的安静。所有动静聚集在一间客栈内，一楼，两个扛着刀的粗汉在门口把守，眼光死死盯着二楼。
二楼传来一阵阵轻笑，在严肃又沉默的气氛中格格不入，让人误以为进错地方了。
八百人，今天浮现出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依旧藏身于各个岗点。
赵心语在房间里嘻嘻哈哈，笑得好不开心，“将军，你真会逗人开心！”
纪青夜不过是挑了几句漂亮话来说，以前待人冷漠刻薄，如今这样，让赵心语对他产生反差感，心里的爱慕一刻胜过一刻。
哪还管其他人的死活？
“笑累了吧，坐下喝口茶。”
赵心语欲想坐在他大腿上，却觉得不妥，接过纪青夜递来的茶，毫不犹豫的喝下了。
这两天的相处，她自以为彻底了解纪青夜。
“将军，外面都是我的人，不如，我们今晚就拜堂成亲，杀个李小二，就当——是老天送给我们的贺礼，喜上加喜，如何啊？”
茶壶上的手泛白，三分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
纪青夜敛去眸中的恶意，“是不是太仓促了。没有宾客，没有彩礼，没有嫁衣，如何婚娶，不妥。”
“外面一堆人，都听我号令，他们就充当宾客。彩礼嫁衣，回到京城再补。”
纪青夜颇为不屑的挑眉：“外面一群糙的，如何充当宾客，也不怕脏了这桩事。”
刻薄起来的样子，简直让赵心语爱恨交加，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念头更大了。即便纪青夜不愿意，也吃了她的药丸，没法抗拒。
想到这，赵心语继续和他调笑，被一声敲门声打破，顿时原形毕露。
“可以用膳了。”
赵心语：“端进来吧。”坏她好事，该死。
门被推开，端饭菜进来的，正是赵心语口中所说的李小二的心腹。
两个抗刀的。
门重新合上后，纪青夜没话找话：“他们两人叫什么？”
赵心语咯咯一笑：“人？他们是姓李的在奴籍库里捡到的，起了两个俗名，左青龙，右白虎。”
她眸中的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根本无需掩盖。
“所以那群人经常私下喊姓李的叫李老鼠。”
纪青夜对此不作表态。名字而已，奴籍也是人。他与崔梦溪商量过，推翻皇帝后的第一条新政策，便是废除奴籍库，废除诛灭九族的定罪论，减少关税，崔梦溪还跟他说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打掉地头蛇。
崔梦溪常跟他说，皇权贵族是最能滋生黑暗和肮脏买卖的地方，贵族是买家，某些地头蛇就是卖家。
此事还可大做文章，认真细究考量，制定条律。
“将军，你在想什么呢？”
纪青夜认真地看着她，“你的毒药呢，准备得怎样了？”
赵心语抚上他的手背，轻轻勾到自己腰间，暧昧得看着他。
是要纪青夜从她腰间自己取出来。
纪青夜食指轻轻一勾，那小瓷瓶出来了，他看到后，愣了愣……
这药瓶的颜色，这老君仙丹般的起名，正是出自崔梦溪之手。他经常在竹屋内看见崔梦溪捣鼓这些，竟然……还销出去了？
他怎么不知道？！
“嗯？有什么奇怪的吗。”赵心语不明白他盯这玩意能盯那么久。
“没事。此药你是从哪来的？”
赵心语坦诚：“买的。”
现在市面上能买到的毒药品种多，但能真正一击致命的，少。这瓶药，还是她弄了很久才弄到手的。
“此药甚毒，你用的时候得小心。”
赵心语自以为得到了他的关心，喜笑颜开，“放心吧，我不会蠢到失手。”
入夜后，本就死寂的错落散发一股诡异气氛。天色暗红，仿佛在昭示什么。
月色汹涌，一个人影进了院子。
房门自动开了，专门等待她的到来。
赵心语端着饭菜进去，屋内只点着两根蜡烛，李小二的脸吓了她一跳。
她重现白天时的不耐烦，“吃吧。你们两个去外面守着。”
李小二的脸上肿了，看起来像猪头，正在用冷水敷。他对赵心语的到来一点都不足为奇，嗤笑一声。
“赵心语啊赵心语，你真他娘能演。在老子面前一个样，在那个姓纪的面前一个样。”
赵心语没有因此生气，何必跟一个死人置气呢。
“我们之间有误会，应该早点说清楚，今晚，就当我来给你赔礼道歉。”
赵心语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自己先喝下，然后夹了口菜吃。眼神有意无意瞥向李小二的碗筷。
泡了这么久，早该沾上毒性了。
李小二像个土匪一样坐着，“假情假意的，叫人恶心。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么，不是屠村，也不是杀掉曾经刁难我的本地亲戚，而是把你带过来。”
赵心语对此一点都不在乎，甚至心里冷笑。
“你我好歹一起走过阳光道，何必这么伤人心呢。”
赵心语又斟了两杯酒。
“是啊……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李小二开始咯咯大笑，叫人生厌。
赵心语看着他，再无当年的感激之情。
“杀了我，你今天也就没机会回这个村子复仇，没了我，你现在依旧是个被贬将军。你想跟纪青夜并肩，想挑战他，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平淡的语调更能激起一个男人的胜负欲，还有李小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他被纪青夜打得鼻青脸肿，在一个女人面前丢尽尊严，在属下面前毫无面子。
他比任何人都记仇啊。
“哟，生气了啊。”
看着他摔杯，赵心语只觉得好笑。就只会无能狂怒，跟纪青夜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呃——”
李小二忽然捂住自己的喉咙，圆目怒瞪：“你给我下药了？！！”
赵心语不紧不慢喝了口酒。
“是啊。让你明白，究竟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