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伸手，黏擦着手指，“钱呢？听曲儿要给钱的。”
崔梦溪看了看桌上的酒坛子，“哦……你知道我一坛竹叶青有多贵么。”
沈端被她诓骗怕了，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起来。他抱紧自己的九龙杯，“我知道你又要坑我……你去哪啊？不至于吧？这京城还有人唱曲比我们这儿的好听？”
沈端夺门而出，跟上前方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生怕她走着走着摔倒。
崔梦溪走到一半就停住，揉着脑袋，晕乎乎的。回头道：“那酒赏你了，就当上次听曲儿的酬劳。”
“你没事吧？啊！”
沈端猛地被她抓过去，整个人趔趄扑了过去——他怔怔仰望着崔梦溪。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女呵了口冷气，指尖摩挲着他的下巴。
动作带着暧昧之意。沈端盘踞花楼已久，怎会不懂男女欢爱，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崔梦溪，还没做好献出自己的打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然后，崔梦溪轻轻扇了他一下，力气不轻不重，一点都不痛，更像是在欣赏他的脸。
“你要做什么？先说好啊，我可不那个。”
崔梦溪说他脑子有坑，然后轻蔑地扫他一眼，仿佛看不上他。这次重重地拍着沈端的脸颊，“就许他纪青夜寻欢寻乐？我好歹一世风流，就要贯彻到底。”
沈端站直了腰，电了她一眼。
崔梦溪无语的笑了：“又在卖弄风骚。”她抓着沈端的袖子，顺着摸上沈端的手肘，他的掌心粗粝，牵起来并不舒服。
沈端愣愣的，第一次不知所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这只温柔的手抚上他时，让他想去死去的娘亲。
小时候生病时，娘亲也是这么——还未回忆起儿时的事，他整个人被崔梦溪拉出了花楼。
两人置身于热闹的街道中，月下泠音从两旁传来，抵去屋内的残烛冷泪。
“你是想让我陪你演戏吧？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想对我干什么。”沈端一靠近她，就成了人体智障，整个人说话都不利索。
逢场作戏，他最会了。
沈端认真的道：“你要我演什么？文人墨客，还是江湖游侠，还是宫廷将相？还是家缠万贯的大老粗？我都可以。”
崔梦溪打量他一眼，仿佛在质疑。沈端长得高，但瘦得跟竹竿一样。
崔梦溪说：“你不如演条竹竿吧，比较符合你。”
“不演就不演，何故在这侮辱我？”
崔梦溪哈哈笑着，眼中望着的地方是隔壁的灯红酒绿，那是纸醉金迷，人生中的欲望之巅，是情爱的温床，是世间最大的戏台子，所有人扮演着各种角色，只为慰藉心底最不愿意说出来的伤痕。
偏偏这道伤痕是最珍贵的，要以一种假模假式的方法说给陌生人。
“莫不是傻了。”
她瞳孔倒映着灯火，一片死寂。施施然转眸，“你干这行，多久了？”
她只是在没话找话聊。
“也没多久。你一来，我就倒闭了。”
“我是衰鬼。”
沈端耸了一下肩膀，“你也知道。”
他看崔梦溪这么魂不附体，说话有一搭没一搭，随时要魂归西天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讲呢？非要一个在那寻快活，一个在这暗自伤心。
就不能主动点吗？
“你很伤心啊，去找他吧，误会这种事情，如果不解释的话，一辈子都会膈应在那。人生不过须臾一甲子，怕什么呢。你如果怕丢脸，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崔梦溪怂。
杀过人，手里沾了不少血腥，自觉没怕过什么，终究被打脸。
沈端：“世上最悲哀的事，就是你这样的。明知心里有话，可又不说，而对方呢，明知你有话、却不说，心里更难受。得了，我不管你了。”
崔梦溪猛地拉住他。
然后，一步一步走进隔壁青楼。纪青夜就坐在大厅内的角落，独独他那角避过了人世喧嚣，避过了所有月色和热闹。
沈端在后面悄悄道：“走吧，进都进来了。”
丢面子而已，又不是丢掉性命。
崔梦溪坐在了后面一桌，可纪青夜貌似没有发现她来了。
她看着徐渺渺，五官精致，光是气场就是她学不来的。如果纪青夜身边没有她的话，应该，会喜欢像渺渺小姐这样恬静温柔的人吧？
她一点都不温柔啊，笔拿不稳，针穿不好。她除了杀人，还有脑子里那点鬼想法，什么都不会了。
近在咫尺的人，就坐在她前面。
许久，崔梦溪才明白一件事。她原来……真的很想纪青夜啊。
沈端对楼里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啧啧称奇，道：“还是男人的钱好赚点，那大手笔，啧啧，我看了都眼馋。你看出点门道来没？”
他指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道：“那个带蓝帽的看到没？去过我花楼几次，次次都要听‘慈母调’，他娘死得早，从小就被人欺凌，好不容易中了举人，当了个小官，为他死去的娘修庙立金身，天天供着呢。”
沈端指间移向另一个瘦弱男子，看起来也像个病死鬼。
“喏，那个紫衣服的，当初也是爹娘死了，从小定的娃娃亲惨遭女方退婚，够惨吧？还被人坑了一大笔钱，现在发愤图强，赚了很多钱，他怀里那个姑娘，长得就跟退婚的女方有点像，包了这姑娘一个月。”
崔梦溪吃了颗青提，差点被齁着。
“你不愧是沈三八，什么都知道。”
崔梦溪没兴趣听他人的事情，她时不时望着前方的背影一眼。
“我……你以为我在这白费口舌呢？”
崔梦溪摇头：“不是啊，我都听着呢。”
她把剥好的瓜子给沈端，“我虽然骂了你这么多，可你也让我收获了许多。果然，干你们这一行的，本事都很大。”
沈端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
“这一行见不得人么，呵呵，那可不一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花钱寻开心，我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你，就跟市井里的买卖一样。”
崔梦溪第一次听人把隐晦产业说得这么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