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梦溪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周围一堆长相清俊的小公子围着她笑。
沈端看了，头一次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人这么碍眼，一个个的扯开，却被崔梦溪破口大骂。
“你赶紧回宫吧，我这儿伺候不起你！”
他把崔梦溪从人堆中拉出来，道：“就你这身子，还想学人纵欲忘忧？”
崔梦溪笑得花枝乱坠，顺道拔住了沈端的发带，道：“难道你要替我解忧？”
“是啊是啊，您真是尊大佛。”沈端点了她的穴，把她塞进了轿子里，亲自骑马将她带回宫。
她可不能在城中出事。
崔梦溪迷迷糊糊的睡去，闹腾了一天，就把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说她不是恶霸，谁信。
皇宫中，一片安详。
纪青夜正找崔梦溪，到处没找到，便知她又出宫了。
“将军，在找崔姑娘吗？昨晚我碰见了她。”
“将军？”徐渺渺在他面前招手，魂不守舍的。
“嗯？嗯，我知道。她这性子，没法在宫中久待。”
徐渺渺风轻云淡一笑，“我给将军出的法子如何？”
纪青夜苦笑：“不如何，她软硬不吃，我已经把身段放得很低了，她还是不肯松口原谅我。”
徐渺渺学他一起撑着眼前的城楼，“好吧，只要时间久了，所有伤疤都能好，将军无需这么担忧。”
她良言宽慰着，想尽办法让纪青夜高兴。
可时间真能淡忘伤疤么。就像眼前站着的人，既是她的好友兼恩人，又是杀她爹的仇人。
这种事，难道真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
眼泪都洗不去的东西，时间更没办法。
徐渺渺看着远处，看见一座小轿子抬进来，一转身，身边的纪青夜早就下去了，留她一人在这。
城楼下，纪青夜快步上前，直接打横抱起里面的人，与沈端全程无话。
按理，沈端是沈家后人，理应斩草除根，一并随他那哥哥死去才对。
可纪青夜终究没下手。
因为这人被崔梦溪所用。他给了崔梦溪最大的权利。
可对方似乎不买账，也没因此感谢他。
纪青夜把人一步一步从宫门抱回去，每一步都带着极深的回忆和感触。太阳偏西，落在崔梦溪的眉睫上，她被点穴后睡得死沉。
余光不依不饶跌进他的怀抱，落在崔梦溪肩上。
纪青夜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
“你如果能像睡着的时候这么乖，就好了。你想去哪都可以，你不希望我问太多，我也不会问，我给你最大的自由。”
“我只是觉得有些寂寞。偌大宫中，只有你懂我，可你每次走的时候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带着我，我觉得很受伤。我说这些，你也听不到。”
“睡吧。”
愿你梦里有灯。
有花，有酒，有我。
纪青夜将她放置新床上后，那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他，冷到了极点，在他身上寻求温暖和庇护。
怎么这么冷？
他这才看见崔梦溪袖口上的血迹。
这是……出宫杀人了？
纪青夜拉高她的腕子，终于看见皮肤上干涸的淡淡血迹，那明显是从嘴角抹后造成的。
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最后因为对方的手指抖了下，顿时死而复生，握紧崔梦溪的双手。
她梦里没有千灯，也没有香花，更没有好酒。多年来是一片黑暗，像清晨间的山雾瘴气，浓得散不开。
她的梦都是支离破碎的，时而看见万人尸堆，时而听见四面八方的咒骂，时而又看见一双双被血淬红了的眼睛。
所以她的手才那么冰凉，被血滋润的手，无法再暖。
纪青夜呵着热气，忍不住搓着她的手背，才搓会两分血色。便是这样，心里止不住的抽疼，那两道伤口在此刻突突的疼，心连着经脉，他将这双手软的手抵在自己额头间。
“余生情衷都给了你，你知道吗。”
没人回答纪青夜。
他发现崔梦溪的呼吸越来越弱，甚至，胸膛没了起伏。他有些害怕，比第一次杀人时还害怕，忍不住摸着崔梦溪的脉搏，探着她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反应……
顷刻间，他顿时暴怒，冲外面的宫人道：“去喊太医！！快点！”
外面的人吓得腿一抖，屁滚尿流去了太医院。
纪青夜用着自己的胸膛暖她，越发觉得要崩溃。倏忽一夜，难道要生离死别？
他双唇抿成一线，却听到自己在问，“崔梦溪，你赶紧起来行不行……沈端呢？我现在杀了他！起来，你起来！”
许是时间变慢，或者是感情冲击到了顶点，纪青夜，眼红了。
他一时无言，只剩断断续续的嗫嚅。然后拼命的冲到殿外，把宫人臭骂一顿，问太医为什么还不来！
薛昆此时已经闻言赶来，可他不是太医，只得温声安慰纪青夜。
这一次，纪青夜连他也骂，完全疯了，他逮着薛昆的衣服，狠狠撞在一旁门上，“去喊太医啊！你快去啊！”
惊雷般的声音炸在众人耳朵旁！
薛昆不顾后背的痛，“将军，您急也没用。上次太医已经同我们说了，崔姑娘身体再不保养，便是油尽灯枯的结果。”
“放屁！薛昆，你胡说什么！我杀了你信不信？”
薛昆停顿了会，哽咽道：“在山上之时，崔姑娘身体便不好，总是轻咳，只是将军没重视而已。况且她每次咳嗽的时候都不当着你的面咳，总偷偷的。”
纪青夜愣了好久，眼眶又红，“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薛昆把头埋得更低。
“崔姑娘让我们别说，她说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要么枯竭而死，要么被敌人杀死。哈哈……”薛昆笑了两声。
纪青夜往后趔趄两步，扶住了门。听薛昆继续道：“剩下的，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将军，油尽灯枯，便是华佗在世，也就不回来。”
她身上伤口很多，每一道，都是为纪青夜受的，也有被纪青夜惩罚而落下的。
纪青夜痛苦地闭上眼睛，施施然转身回去，身后的长庚星渐渐明亮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