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下，烂脸道士没必要说谎。
鲁道士确实杀过人，他的嫌疑直线上升。然而，想起之前叶凡说的那句话，慕容雪的心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倘若鲁道士当真与雨夜连环凶杀案无关，那么耗费大量精力的通缉行动将得不偿失。
一旦真凶再次作案，首当其冲的便是无辜群众，再者说专案组也会因此面临就地解散与上级问责。
慕容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奇怪，她办案，什么时候需要考虑别人的意见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被捕后烂脸道士根本没想过抵抗，很快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交代了，“大概……大概是两年前。”
两年前，道观里的千年乌龟不知为何突然死了清风观的人气因此直线下降，为了谋生存，道观里的道士相继出走离开，整个道观从那时起逐渐衰败。
有一天晚上，烂脸道士起夜时看见鲁道士和前任观主起了争执，盛怒之下，失手将前任观主打死。
而前任观主的尸体，现在就埋在清风观后山小径里。
烂脸道士的状态不像在说谎，况且他也没有说谎的必要。慕容雪思考了一阵，继续开口道。
“既然如此，当时你为什么不报警，而是选择帮鲁道士隐瞒下来？”
烂脸道士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他和鲁道士两人都是孤儿，从小就被送进这间清风观。烂脸道士因为脸上的烂疮，经常被其他道士欺负，而鲁道士则经常出面替他打抱不平，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
因为这层关系，当夜鲁道士杀人之时，烂脸道士才会下选择帮他处理尸体。
“鲁哥这个人虽然长的五大三粗，可却十分沉默寡言。我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拿着把刻刀雕刻人偶。话说回来，鲁哥雕刻人偶的本领就是和前任观主学的，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要突然杀了前任观主，但从那天之后，鲁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的……”
“变了一个人？”
“嗯，要搁过去，鲁哥连只鸡都不敢杀……可……可刚才，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警察。”
烂脸道士不知道叶凡的真实身份，看着面前的慕容雪，他便下意识认为叶凡也是警察。
伴随着鲁道士逃命时的那一推，烂脸道士和他已经算是恩断义绝了，但烂脸道士却一直记得昏迷前叶凡说的那句：别追了，先救人！
慕容雪将烂脸道士说的话悉数记下，随即询问后者是否知道郭小慧。从叶凡对于现场的描述来分析，郭小慧应该和鲁道士认识。
然而，烂脸道士对于郭小慧却全无印象，甚至连她是雨夜凶杀案受害者都一概不知。
走出病房，慕容雪的面色一如既往凝重。
鲁道士是条线索，而且他有命案在身，至于他是否杀了郭小慧以及另外三名死者，这就无从知晓了。
但木雕人偶这条线索算是对上了，而且市局里的比对结果也证实，清风观里出现的木雕人偶与凶案现场发现的高度匹配，抓住鲁道士，案情至少能有所突破。
想着，慕容雪便吩咐同行警察赶去烂脸道士交代的地点挖掘尸体。职责使然，即便鲁道士真的不是雨夜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慕容雪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凌晨的住院部，安静得渗人。空旷的楼道内偶尔可见行色匆匆的护士与步履蹒跚的病人。
慕容雪讨厌医院，从十岁开始就一直如此。
呼吸机，心脏起搏仪，空气中弥散的消毒水味道，这些无不让人联想到死亡。只是在七十二个小时高强度工作后，静谧的医院却成为了最好的休息场所。
倚靠在长廊的躺椅上，尝试将思绪放空，慕容雪在抓紧时间休息。她心里清楚，再次睁眼时，等待着自己的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
“轰隆！”突如其来的一阵惊雷，让慕容雪的睡意荡然无存。
二十分钟前，H市刚下达暴雨预警信号，这意味着又有一场特大暴雨即将来临。
半个小时的睡眠，为身体注入了些许活力。慕容雪挣扎着站起身子，随即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暴雨逼近，使得她内心深处的不安愈发凝重。
无论如何，在暴雨来临前，应该做点什么才行……
……
狂风卷曲着树叶四散开来，雨云夹带着电闪雷鸣不期而至，空气中弥散着泥土的气味，漆黑的室外俨然一幅山雨欲来的景象。
赵瘸子再三叮嘱赵妮妮在门口等他，千万别乱跑，得到妮妮的回答之后，这才披着雨衣出门。
两天前的命案，让他们爷孙俩一成不变的生活出现了重改变。就像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突然驶离轨道。
好在从昨天开始，警察再也没有找上门了。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而维持他们爷孙活下去的资源依旧是空瓶与废纸皮。讽刺的是，那些一部分人不要的垃圾，却能让另一部分人顽强的活下去。
赵瘸子走后，妮妮便拿着破旧的玩具车在门口玩耍。齿轮与发条转动的“吱呀”声不停作响，发条绷紧能带动齿轮转动，让玩具车勉强前进一米。
可这一米的距离，对于妮妮来说却是世界上最大的快乐。她乐此不疲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看着那辆破旧的玩具车一次又一次滑向长廊边沿。
爷爷说过在他回来前不准走出这栋楼，妮妮一直记得这点。
数不清是第几次发动玩具车，妮妮依旧先把车平放在地面上，向后拉到底，随即放手。
小车鼓足马力朝前开去，可却在行进途中硬生生停住。齿轮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开，一只鲜红的高跟鞋便拦住了玩具车。
妮妮先是一怔，顺着那只高跟鞋缓缓朝上看去，小小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惊诧。
“你是…….姐姐？”妮妮突然站起身子，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玩具：“我就说那天看见了姐姐，爷爷他们还不信呢！姐姐，你是来陪我玩的么？”
“你叫，什么名字？”冰冷的话语，不带有一丝一毫情感。
“妮妮，我叫赵妮妮。”
“妮妮，陪我玩个游戏怎么样？”
“可是，爷爷会担心我的。”
女人没有回答，一步接着一步走向妮妮。失控的玩具车被高跟鞋踩中，散落的碎片四散开来。
……
清风道观，路远和叶凡并列站在祠堂内，面色凝重。
随即暴雨逼近，叶凡内心深处的恐惧被进一步放大。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半蹲在那堆木雕人偶前，仔细思考着。
“确定了么？”路远擦了把额头的汗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
半个小时前，当路远和叶凡重返祠堂时，后者却突然发现祠堂里木雕人偶的数量减少了。鲁道士逃跑后，清风观在第一时间被警方封锁起来，会是谁偷拿了木雕人偶呢？
半晌，叶凡点点头，少见的叹了口气：“我最开始见到的是十七个木雕人偶，刨去带回市局鉴定的那个，这里应该还剩下十六个木雕人偶才对。
现在可以确定，放在最外面的两个人偶都被人拿走了，粗略估计，就发生在我和鲁道士他们缠斗的时候。”
尝试将进入道观后的每一处细节都结合起来，叶凡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鲁道士并非雨夜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这点毋庸置疑。可当时在他与鲁道士缠斗的过程中，清风观内可能还有其他人。
冷汗顺着后背不断溢出，叶凡突然意识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曾离自己很近。而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走木雕人偶的目的，不言而喻。
“快……快联系孔方平！”叶凡喘着粗气，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那家伙，又要行动了！”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积蓄已久的暴雨，终于落下。